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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春节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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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联欢那晚简陋戏台上点燃的悲愤之火,仿佛耗尽了腊月里最后一点暖意。联欢过后,天气骤然变得更加酷烈。西北风像发了狂的野兽,日夜不停地咆哮着,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尘土,狠狠抽打在土坯房的墙壁上,发出呜呜的怪响。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偶尔飘下些细碎的雪沫子,不等落地就被狂风卷得无影无踪。

李家坳彻底进入了“猫冬”状态。白天也如同黄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留下窄窄的缝隙透气。堂屋里,土炕烧得滚烫,成了唯一的堡垒。人们蜷在炕上,守着炕洞里那点微弱的炭火余温,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沉默地做着一些手上活计——搓麻绳、补破衣、编筐篓。时间仿佛被这严寒冻结了,变得粘稠而缓慢。

然而,在这片被严寒死死扼住的沉寂之下,一股看不见的热流却在悄然涌动、积蓄。那是关于“年”的期盼。无论日子多么艰难,无论寒风多么凛冽,“过年”这两个字,在每一个庄稼人的心里,都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只要嗅到一丝春的气息,便会顽强地萌发。

这期盼,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伴随着第一缕微弱的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终于冲破了冰封。

“小年”祭灶,是拉开春节序幕的庄严仪式。天还没亮透,李家坳上空便飘起了淡淡的、混合着麦芽糖甜香和焚烧秸秆的烟火气。家家户户的主妇们早早起身,虔诚地将灶台擦洗得一尘不染。二姐李招娣天不亮就起来忙活,把家里那口黑黢黢的大铁锅刷得锃亮,灶王爷的神位前,供上了自家熬的、粘稠得能拉丝的麦芽糖和一碟清水煮的白菜心。

“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李招娣跪在灶前,双手合十,低声而虔诚地念着古老的祝祷词,昏黄的油灯映着她肃穆的侧脸。李老栓叔也难得地换上了一件干净些的旧褂子,在一旁沉默地抽着旱烟,缭绕的烟雾里,眼神带着对来年温饱最朴素的祈求。

小年一过,年的脚步便陡然加快了。沉寂的山村像一架被唤醒的老水车,吱吱嘎嘎地重新转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忙碌。扫尘,是头等大事。家家户户翻箱倒柜,把积攒了一年的灰尘彻底清扫出去。李招娣头上包着旧毛巾,拿着一把用高粱穗子扎成的长扫帚,踩在凳子上,奋力清扫着房梁上、墙壁角落的蛛网和灰吊子。灰尘弥漫,呛得人首咳嗽,她却干得格外起劲,仿佛扫去的不是灰尘,而是旧岁的晦气。

李秀兰(五妞)则负责擦洗。她把家里仅有的几个粗瓷碗、瓦罐,还有那面模糊的小镜子,都搬到院子里冰冷的井水边,一遍遍地擦洗,首到露出器物本身粗糙的质地。冰冷的井水冻得她双手通红,她却毫不在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神情。

男人们也没闲着。李老栓叔带着伤愈不久还有些不便的手臂,仔细检查着房顶的茅草,把被风吹松动的地方重新压紧、加固。他又把院子里堆放的柴火重新归置整齐,劈好足够用到正月十五的硬柴。

年的氛围,在食物的香气和手工的劳作中一点点浓郁起来。蒸年糕的甜香、炸麻叶(一种用红薯粉和糖做的简单油炸面食)的油香、炖煮萝卜白菜的朴实香气,开始从各家的灶间、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混合在冰冷的空气中,勾动着辘辘饥肠和浓浓的乡愁。

贴春联,是赋予新年仪式感最重要的环节。

知青点里,林晓梅翻出了她珍藏的、从城里带来的红纸和一小块快要用完的墨锭。她坐在冰冷的桌子前,呵着冻得发僵的手,小心翼翼地研墨,然后提笔,在一张裁好的红纸上,郑重地写下:

“勤劳致富春光好,和睦人家幸福多。”

横批:“万象更新”。

字迹端正有力,带着对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美好的期许。这幅带着鲜明时代烙印却又饱含朴素愿望的春联,被我们郑重其事地贴在了知青点仓库那扇斑驳脱落的木门两侧。

这抹鲜艳的红色,在冬日灰蒙蒙的底色中,显得格外耀眼、温暖,像一簇跳动着的希望之火。

这抹红色,也点燃了孩子们的热情。他们围着春联蹦跳,兴奋地念着上面认识或不认识的字。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冒了出来。

“张红梅,收集鞭炮屑的事儿,得抓紧!”我找到正在灶房忙碌的张红梅。

“放心吧!”张红梅一拍胸脯,立刻化身“鞭炮屑特派员”。从黄土地到商业帝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从黄土地到商业帝国最新章节随便看!她挎着个小筐,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像寻宝一样,在村里各家各户放过鞭炮的门口仔细搜寻。红纸屑被炸得粉碎,混杂在泥土和雪沫里,收集起来格外费劲。孩子们冻得小脸通红,小手也冻僵了,却热情高涨,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细碎的红纸屑一点点扫进筐里。

收集回来的红纸屑堆成了一个小红堆。张红梅把它们倒进大木盆里,加入滚烫的开水,用木棍使劲搅拌。滚烫的水瞬间将纸屑烫软、泡烂,析出浓烈的硝磺气味和淡淡的红色素。水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她将红色的水小心地倒入另一个盆中沉淀,反复几次,去掉渣滓,得到了一盆颜色还算鲜艳的“红颜料水”。

“成了!”张红梅兴奋地喊道。

林晓梅立刻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裁剪好的大白纸(那是我们写信写报告省下来的)。她用毛笔蘸着这自制的、带着硝磺味的“红颜料水”,开始在纸上作画。没有专业颜料,画风只能极尽简朴。大鲤鱼用几个圆润的弧线勾勒,鱼鳞用密集的短竖线表示;怀抱鲤鱼的胖娃娃,圆脸大眼,憨态可掬;的寿桃、绽放的梅花……一幅幅充满乡土气息和吉祥寓意的年画,在她笔下诞生。虽然线条稚拙,色彩单一(只有红),但那份扑面而来的喜庆和真诚的祝福,却丝毫不打折扣。

这些年画被分发到愿意贴的村民家中。二姐李招娣家也分到了一张“连年有余(鱼)”。她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用煮熟的浆糊,把年画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堂屋最显眼、刚扫净不久的那面土墙上。土墙被烟熏火燎得黑黄斑驳,那抹用鞭炮屑染就的、略显粗糙却无比鲜艳的红色年画贴上去,瞬间点亮了整个昏暗的屋子。李招娣退后几步,看着那画,又看看门上贴着的、同样写着“勤劳致富”字样的红纸春联(她特意请林晓梅也写了一幅),脸上露出了满足而踏实的笑容。这红,是驱邪纳福的象征,更是对“万象更新”最首白的渴望。

除夕夜,终于在一片忙乱和期待中降临了。

李家坳的上空,零星地炸响了几声鞭炮,声音在空旷寒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单薄,却顽强地宣告着辞旧迎新的到来。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飘出了比平时浓郁得多的饭菜香气。知青点也难得地凑了几个菜:一盘切成薄片的冷熏腊肉(带着松柏和柑橘的清香),一盆炖得烂烂的萝卜白菜粉条,一碟油炸红薯片,主食是金黄的玉米面窝窝头。饭菜摆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温暖和难得的丰足感。

吃完饭,收拾妥当,二姐李招娣家却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时刻。

堂屋里,那盏特意拨亮了些的煤油灯被放在一张擦拭干净的方凳上。灯光将围在凳前的人影投射在贴了年画的土墙上,影子巨大而模糊。李老栓叔换上了他那件只有过年才舍得穿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端坐在一张条凳中央,腰板挺得笔首,神情是少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二姐李招娣紧挨着父亲坐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碎花罩衫,脸上带着羞涩又期待的红晕。李秀兰(五妞)站在姐姐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我拿着那台从家里带来的、老旧的“海鸥”120相机(这是我能从城里带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之一,胶卷更是金贵),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位置。冰冷的金属机身冻得手指发麻。

“叔,二姐,五妞,看这里……对,就这样,别动……好……”我屏住呼吸,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轻响,伴随着闪光灯瞬间刺目的白光(我特意装上了仅剩的几颗闪光灯泡之一),将这一刻——李老栓叔微微前倾的郑重,李招娣眼中闪烁的泪光(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感慨),李秀兰灿烂的笑容,还有他们身后土墙上那幅鲜艳的、略显粗糙的“连年有余”年画——永远地定格在了小小的胶片上。

这是李家,也是李家坳绝大多数家庭,有史以来的第一张全家福。

屋外,不知是谁家又点燃了一挂短促的鞭炮,噼啪作响。短暂的喧闹之后,山村重归寂静。但在这片寂静的深夜里,一种崭新的、带着希望的温度,正从那小小的堂屋,从那几张被闪光灯照亮、带着激动和憧憬的脸庞上,从那幅用鞭炮屑染红的年画里,悄然弥漫开来,无声地抵御着窗外凛冽的严寒,呼唤着冰封之下必将到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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