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脚刚收住，青石板上还滴答滴答地响。苏婉儿蜷在药铺后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半块硬邦邦的桂花糕。糕面上的糖霜早化了，黏糊糊沾在指尖，她也没心思去擦。屋檐滴下的水珠子砸在石板上，数着数着，指腹突然刺痛——血珠子渗出来了，像朵小梅花绽在桂花糕碎屑里。
“又来这遭。“她咬住后槽牙，太阳穴突突首跳。药香混着潮湿的土腥气往鼻子里钻，眼前的药罐子、捣药臼子全变得虚浮起来。血珠子顺着指缝滑到桌面，洇开的暗红里，突然卷起漫天黄沙。
她瞧见数不清的骑兵举着火把冲过来，前头那人穿着明黄龙袍，正是漆凌！往日总懒洋洋倚在药柜旁的公子哥，此刻骑在高头大马上，却被一支流箭穿透胸口。苏婉儿伸手去抓，只攥到满手沙尘，眼睁睁看着漆凌从马背上栽下去，龙袍上的金线都被血泡得发暗。
“婉儿姐！“阿竹的叫声撞碎幻象。苏婉儿这才发现自己瘫坐在地，地上一滩凝固的血迹，像极了刚才梦里的场景。她抓着阿竹的手腕，声音抖得厉害：“边疆是不是打仗了？漆凌...他咋跑去战场了？“
阿竹端来一碗粗陶碗盛的热茶，碗边还沾着茶垢：“上个月你说梦见他在大漠里打转，我还以为是你想多了...“她把茶碗往苏婉儿手里塞，“要不托人给他捎个信？“
苏婉儿摇头，眼前总晃着漆凌中箭的模样。她突然想起漆凌临走前说的话，压低声音念叨：“真正的龙脉不在地下，而在...“话没说完就猛地站起来，茶碗“啪嗒“摔在青砖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我得去。“她抓起墙角的粗布包袱，里头除了几件旧衣裳，还藏着半块玉佩，“漆凌有性命危险，我就是爬，也得爬到他跟前。“
刚冲到药铺门口，就撞见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嬷嬷。老人家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手里攥着块边角磨得起毛的牡丹手帕：“死丫头！你前脚做梦，后脚就要往火坑里跳？“
苏婉儿“扑通“跪在门槛上，膝盖硌得生疼：“嬷嬷，漆凌他...“
“老身活了六十多，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嬷嬷用拐杖敲得地砖咚咚响，“可你是天命女啊！踏出京城半步，龙脉就得断气，到时候天下大乱，这罪名你担得起？“
“龙脉龙脉！“苏婉儿猛地抬头，发髻散了一半，“您从小就拿这话吓唬我，到底龙脉是个啥东西？“
嬷嬷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喉结动了动：“龙脉...龙脉要是断了，地底下的灵气就泄了，庄稼长不出，井水变苦，百姓都得饿死！“她叹了口气，把帕子按在苏婉儿额头上，“老身就盼着你平平安安，找个本分人家...“
“我要带阿竹一起去。“苏婉儿突然说，“她信我的梦，也会使刀弄枪。漆凌一个人在战场上，总得有个靠得住的帮手。“
嬷嬷沉默许久，从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摸出个小瓷瓶：“每天吃一粒，能压一压你那怪本事。记住，在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别让人看出你能预知！“
出发前夜，阿竹从柜子最底下掏出个油纸包，油纸都被油浸透了：“路上垫垫肚子。“里头是几块硬邦邦的糖油饼。
苏婉儿捏着饼，喉咙发紧：“哪来的钱？“
“就...就把陪嫁的银镯子卖了。“阿竹脸涨得通红，低头抠着指甲缝，“还有漆公子临走前给的碎银子...“
苏婉儿鼻子一酸，把油纸包塞进包袱最里层：“等咱们回来，在西街口盘间铺子，专门卖桂花糕和糖油饼！“
三个月后的边疆，风刮得人脸生疼。苏婉儿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斗篷，站在土夯的哨卡前。远处黄沙翻涌，近处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破衣烂衫上沾满泥血。她摸出怀里的玉佩，烫得像是刚从灶膛里捞出来。
“女娃娃来投军？“满脸胡茬的老兵斜睨着她，腰间的葫芦瓢叮当作响。
苏婉儿展开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头是她照着记忆描的人像：“见过这个人吗？“
老兵接过纸，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不是咱们大将军吗！不过您见不着，这会儿正在点兵台上训话呢。“他往远处努努嘴，“瞧见那杆绣着蟠龙的大旗没？“
苏婉儿踮脚望去，隔着漫天黄沙，只见高台上站着个身披铁甲的身影。虽然脸黑了一圈，腰板却挺得笔首，发号施令的声音震得人心慌——真真是漆凌，可又像是换了个人。
“他啥时候成大将军了？“苏婉儿攥着草纸，指节发白。
老兵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何止啊！都说他是真龙转世，在沙窝子里挖出过玉印，打仗跟算准了似的...“他突然警惕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这话出了我嘴，进了你耳，可别往外传！“
苏婉儿蹲在军营外的土坡上，从日头升到日头落。她看着漆凌骑着马巡查营地，给伤兵换药时动作比大夫还轻，跟将领们议事时眼里冒着火光。那个总爱晃着折扇，在药铺里偷吃桂花糕的公子哥，竟真成了能撑起半边天的大将军。
“他变了好多。“苏婉儿捏着草根，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预知里的画面又冒出来，漆凌中箭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夜幕降临时，她和阿竹像两只野猫似的溜进后勤区。伤兵营里飘出浓重的血腥味，伤员的呻吟声混着夜风，听得人头皮发麻。
“漆凌肯定在里头。“苏婉儿刚要抬脚，阿竹突然拽住她胳膊：“快看！“
月光下，几个蒙着脸的黑衣人猫着腰钻进主帐，腰间的青铜令牌泛着冷光——正是京城天命阁的标记！
“不好！“苏婉儿甩开阿竹，“他们要杀漆凌！“
“站住！这摆明是圈套！“阿竹死死抱住她的腰，“你进去就是送死！“
就在这时，军营里突然响起凄厉的号角声，火把把天空照得通红。苏婉儿透过帐篷缝隙，看见漆凌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刃己经抵住他咽喉。预知与现实重叠，她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而漆凌隔着人群对她笑，就像当年在药铺后院，偷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时那样...
(http://www.220book.com/book/RWA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