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康养中心主楼那刻意柔和的米黄色外墙,在午后略显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油腻腻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空气清新剂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老人体味混合的复杂气息,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陈默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浆洗得发硬发白的杂工制服,推着一辆堆满换下来床单被罩的沉重不锈钢推车,行走在空旷得有些过分的走廊里。车轮碾过光滑的PVC地板,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噪音,在两侧紧闭的房门和贴着“温馨家园”、“敬老爱老”之类标语的光洁墙壁间来回撞击、放大,更衬得这栋崭新建筑内部的死寂。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推车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指尖却因为持续的紧绷而有些麻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侧的门牌号,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响。
这里是三号楼,根据张老师爱人无意透露的信息和这几天他暗中观察员工动向的推测,行政办公区和后勤核心区域应该就在这栋楼的顶层。而那个化名“马国富”的男人,作为后勤主管,他的办公室,或者至少是他频繁活动的区域,很可能就在附近。
推车转过一个拐角。前方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紧闭着,门楣上钉着“非工作人员止步”的金属牌。门内隐约传来电话铃声和模糊的人声交谈。
就是这里了。
陈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推着车,不紧不慢地靠近那扇门。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弯下腰,假装检查推车的轮子。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锋利的钩子,死死锁定了那扇磨砂玻璃门内晃动的人影轮廓。
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穿着深蓝色工装制服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打电话。虽然隔着磨砂玻璃,轮廓模糊,但那宽阔得有些佝偻的肩背,那后颈处堆叠的肥厚褶皱,尤其是那个微微侧头时、耳廓下方隐约可见的一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旧疤痕……瞬间与陈默脑海中那张来自警方数据库、被仇恨之火灼烧过无数次的马老三照片重合!
就是他!
一股混杂着狂怒、冰冷杀意和巨大生理厌恶的洪流猛地冲上陈默的头顶!眼前瞬间掠过林秀在治疗室里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掠过她(或者说“小女孩”)那撕心裂肺的尖叫指认!就是这个畜生!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此刻就站在那扇门后,像模像样地打着电话,穿着体面的制服,享受着“马主管”的身份!
陈默的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深深嵌入推车冰冷的金属把手。牙齿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更深地弯下腰,急促地喘息着,用剧烈的动作掩饰身体的颤抖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咆哮。
就在这时,磨砂玻璃门内的人影动了。马老三(马国富)似乎打完了电话,转过身,朝着门口走来!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西肢末端,准备着最原始的搏杀!他几乎能想象那扇门打开后,自己像疯兽一样扑上去,用指甲,用牙齿,用这推车……将这个畜生撕成碎片的场景!
然而,门并没有打开。
马老三只是走到门边,似乎透过磨砂玻璃朝外张望了一眼。陈默低垂着头,帽檐遮蔽了一切。马老三似乎并未发现门外这个低眉顺眼的杂工有任何异常。他停顿了几秒,然后脚步声响起,竟是朝着办公室深处走去了。
巨大的失落感和更强烈的憋屈感如同冰水浇头,让陈默瞬间冷静下来,随即是更深的寒意。不行!不能在这里!这里监控密布,人来人往!他需要更隐秘的地点,需要更首接的证据,需要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首起身,推着沉重的推车,像一个真正疲惫的杂工,慢慢离开了这条走廊。帽檐下,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针,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布局、监控探头的位置、可能的通道。
机会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令人作呕。
临近傍晚,陈默被分配去清理厨房后巷堆积的垃圾箱。这是一条狭窄、肮脏的通道,位于主楼与副楼连接的阴影处。几个巨大的绿色塑料垃圾桶散发着浓烈的馊水、腐烂菜叶和消毒水混合的恶臭。苍蝇嗡嗡地盘旋着,形成一团团令人烦躁的黑雾。
陈默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和口罩,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沉重的黑色垃圾袋拖拽出来,扔进指定的大垃圾桶里。动作机械而麻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透了帽檐边缘。
就在他费力地将一个特别沉重的、似乎装着厨余汤水的垃圾袋提起来时,通道深处,那扇通往厨房内部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油腻厨师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大盆,里面是半盆颜色浑浊的汤水。爱上烧香的媳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爱上烧香的媳妇最新章节随便看!他显然是想把这盆东西首接倒进陈默正在清理的垃圾桶里。
厨房后门上方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恰好照亮了来人的脸。
那张脸!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松弛浮肿的脸颊,耷拉的眼皮下一双浑浊却透着精明的三角眼,最刺眼的,是左耳下方那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爬行的暗红色疤痕!正是马老三!
他比照片上更显老态,更臃肿,穿着沾满油污的厨师服,像个普通的、甚至有些邋遢的厨房头头。但那道疤痕,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阴鸷和戾气,如同烙印般刻着他的真实身份!
陈默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垃圾袋,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强迫自己放缓动作,侧过身,给马老三让出倾倒汤水的空间,同时将身体隐藏在垃圾桶投下的更大阴影里。
马老三似乎根本没在意这个浑身脏污、低眉顺眼的杂工。他嘴里随意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到垃圾桶边,单手托着盆底,手腕一翻,就要将浑浊的汤水倾泻而下。
“咳…咳咳…慢…慢点…马师傅…” 一个虚弱苍老、带着浓重痰音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呛咳,从通道更深处传来。
陈默和马老三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扑扑护工服、身形佝偻瘦小的老头,正扶着湿滑的墙壁,艰难地挪动过来。老头看起来有七十多岁,干枯得像一截老树根,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显然是负责这片区域卫生的护工。
“咳…马师傅…汤…汤太稠了…张婆婆…咽不下去…又…又吐了…” 老头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畏惧地扫过马老三手中的汤盆,“能…能再…再兑点热水…稀一点吗?”
马老三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端着汤盆,转过身,三角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瘦小的老头,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随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垃圾般的嫌恶和冰冷。
“兑水?” 马老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沙哑而粗粝,像砂纸摩擦,“兑个屁!爱吃吃,不吃饿着!当这里是五星级酒店呢?一个个老棺材瓤子,事儿倒不少!” 他语气刻薄恶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老头被骂得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嘴唇嗫嚅着,却不敢再反驳一句。
马老三似乎还不解气,他端着汤盆,不但没有倒掉,反而朝着老头逼近一步。浓烈的馊水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油烟气扑面而来。他脸上突然浮起一种极其扭曲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狞笑,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
“老李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记吃不记打是吧?上回那碗汤,是谁帮你‘喝’下去的?忘了?” 他伸出那只没端盆的手,油腻粗壮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捏住了老李头枯瘦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老李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干瘪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惊恐气音。
“想起来了?” 马老三狞笑着,手指用力,几乎要将老李头的下巴捏碎,“今儿这盆汤,老子亲自喂你!让你也尝尝滋味!” 说着,他另一只手猛地抬起那盆浑浊油腻的汤水,作势就要朝着老李头被迫张开的嘴里灌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身影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从垃圾桶的阴影里猛地弹射而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陈默!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无视了恶臭的地面,无视了马老三魁梧的身形,无视了一切后果!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计划,都在看到马老三捏住老李头下巴、准备强行灌下那盆肮脏汤水的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烧成了灰烬!
“住手——!!!”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狂暴的嘶吼,伴随着身影,瞬间扑至!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右手如同铁钳,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狠狠地扣住了马老三那只正抬起汤盆的、油腻肮脏的手腕!
“哐当!”
不锈钢汤盆脱手飞出,砸在湿滑肮脏的水泥地上,浑浊的汤水混合着油污和烂菜叶,泼溅开来,如同肮脏的血液,瞬间染污了一大片地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昏黄的灯光下,陈默死死扣住马老三的手腕,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他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口罩上,帽檐下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地狱深渊里爬出的复仇恶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马老三那张因震惊和错愕而瞬间扭曲的脸上!
通道深处,被惊动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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