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双尾鱼茶饮”铺子刚开门不久，宋薇还在擦拭柜台，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带着点矜持的声音：
“掌柜的在吗？”
宋薇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鹅黄色春衫、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门口，她梳着时兴的双环髻，插着一支小巧的珍珠簪子，眉眼清丽，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少女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宋薇身上，带着点好奇和审视：“听说你家有南边来的新奇饮子？叫…‘双尾鱼茶饮’？”
“是，小姐想尝尝吗？”宋薇赶紧应道，心里却有些嘀咕。这么早，又是这么娇滴滴的小姐？胤禛说的“客人”难道是她？
“嗯。”少女点点头，带着丫鬟走进来，选了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用手帕轻轻拂了拂凳面，“有什么推荐的？”
“我们有焦麦汤，两文一碗，解渴提神。还有…‘汴梁拿铁’，三文一碗，加了特制的羊奶和香料，味道更独特些。”宋薇介绍道。
“‘汴梁拿铁’？好奇怪的名字。”少女掩口轻笑，“那就来一碗这个‘拿铁’尝尝鲜吧。羊奶…膻味重吗？”
“加了特殊的香料，压住了膻味，小姐可以放心。”宋薇说着，转身去灶间准备。胤禛今天还没过来，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取出昨晚研磨好的咖啡粉，用小铜壶煮了，又用竹丝筒滤过。羊奶用乳香屑压了膻，再用竹丝打奶器打出些泡沫。虽然工具有些简陋，好在流程己成熟了。
很快，一碗深褐色液体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奶沫的“汴梁拿铁”端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好奇地看着碗里浑浊分层的液体，拿起宋薇递过来的小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点奶沫和下面的咖啡液，送入口中。
她秀气的眉头先是微微蹙起，像是在适应那陌生的焦苦和奶香混合的味道，很快眉头就舒展了，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觉得神奇了，又舀了一勺，这次喝得更多了些。
“嗯…味道果然怪，但…不难喝。”少女放下勺子，评价道，语气带着点矜持的惊奇，“焦香味很特别，奶沫滑滑的，还有点…松木的清香？这就是你加的香料吗？”
“是的，小姐。”宋薇松了口气。
少女点点头，没再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碗里的液体：“你这饮子，确实新奇。汴京城里，独一份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清脆，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我姓柳，家在城西经营‘碧涛阁’茶楼。昨儿晚上，我家铺子里的一个管事，似乎也来过贵处？”
碧涛阁？！柳？！宋薇心里咯噔一下。昨晚那个姓柳的深夜访客，原来他是碧涛阁的人，汴京百年茶楼碧涛阁，那可是茶行里的龙头，他们这是盯上自己这个小摊子了？
“啊…是…是有一位先生来过。”宋薇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强装镇定，“不过太晚了，没请进来坐。”
“是呢。”柳小姐微微一笑，笑容甜美，眼神里透着精明，“我家那管事回去说，胤老板这儿弄出点稀罕的‘焦香’东西，手法新奇，味道霸道，和我们茶行的路子不太一样。我爹听了，很是好奇，特意让我今儿过来瞧瞧。”
她顿了顿，拿起小勺，又搅了搅碗里的“拿铁”，语气轻快，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轻快：“茶行有茶行的规矩，新东西是好，但也得看看…合不合汴京水土，会不会乱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味道。胤老板…是这铺子的东家？”
宋薇手心有些冒汗，碧涛阁的千金亲自上门，话里话外透着“规矩”和“敲打”的意思。
胤禛怎么还不来啊？
“柳小姐言重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终于来了，宋薇如蒙大赦，回头看，果然看见胤禛己经站在门口了，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青布袍，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他先是对宋薇微微颔首，示意她别慌，然后目光落在柳含烟身上，拱手为礼：“在下胤禛，正是这小铺的东家。柳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柳含烟看到胤禛，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小摊东家”这样的气度不凡，她站起身，也福了一福：“胤老板客气了。小女子柳含烟，家父柳青山，碧涛阁掌柜。今日冒昧前来，实是家父听闻贵店有新饮，特命含烟来见识一番。”
“柳掌柜抬爱了。”胤禛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碗只动了两口的“拿铁”，“敝店粗陋，弄些乡下土方子，博人一笑罢了。比不得碧涛阁百年传承，贡茶之选。”
“胤老板过谦。”柳含烟重新坐下，笑容依旧甜美，“这‘焦香’之味，独特霸道，绝非普通土方。家父说，茶之一道，贵在清、雅、和、静。此物…似乎过于张扬了些？”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碗里深色的液体。
“物性不同，道法自然。”胤禛的听不出来什么变化，气场强大，“茶有茶道，此物亦有此物的本源。清雅是美，醇厚亦是美。井水不犯河水，何来张扬之说？”
柳含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仔细打量着胤禛平静无波的脸，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过了一会，她忽然展颜一笑，好像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没发生：“胤老板果然见解独到。含烟受教了。这‘汴梁拿铁’，味道新奇，虽非茶道，却也别有趣味。三文钱，值了。”她示意丫鬟付钱。
丫鬟放下三枚铜钱。
柳含烟起身，对着胤禛和宋薇再次福了福：“今日叨扰了。胤老板的饮子，含烟会如实禀告家父。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很感兴趣的。告辞。”她带着丫鬟，袅袅婷婷地走了。
首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宋薇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
“碧涛阁…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宋薇心有余悸，“他们想干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胤禛走到桌边，端起柳含烟那碗只喝了两口的“拿铁”，眼神微冷，“百年老店，岂容新芽在侧？明为好奇，实为试探。那个姓柳的管事，昨晚是探路，今天这柳小姐，是下帖。”他将碗里的冷咖啡倒进水桶，“麻烦，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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