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山农副产品加工厂新挂的牌子还凝着露水,院子里己乌泱泱站满了人。新招的二十个工人,加上原先的老伙计,统共三十来号,穿着浆洗得发硬却尽量齐整的粗布衣裳,在初秋微凉的晨风里站得笔首。空气里飘着新鲜木屑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人群里压抑的呼吸声。
陆沉舟站在新厂房门口的水泥台阶上。他没拿稿子,也没背手,就那么站着,深蓝工装衬得身形挺拔如崖边青松。日光灯光刚亮起,惨白的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下颌线绷得紧,眉宇间那股沉凝的气场压得底下鸦雀无声。连最碎嘴的张婶都闭紧了嘴,只拿眼偷瞄。
“牌子挂上了,”陆沉舟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凿进每个人耳朵里,“路才刚开始。”
他侧身,屈指在身后挂着的簇新木牌上“笃笃”敲了两下。那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从今儿起,你们端的,是‘青山’的饭碗。”他目光扫过全场,黑沉沉的眸子不带温度,“‘青山’这块牌子,靠的不是运气,是这里——”指尖重重戳在木牌中央。
众人伸长了脖子。木牌上几行墨字,刀劈斧凿般冷硬:
- 原料关:霉变、虫蛀、以次充好,一粒不收!
- 加工关:偷工减料、马虎糊弄,一次警告,二次除名!
- 卫生关:指甲污垢、随地吐痰,罚没当日工分!
- 奖惩令:月评“质量标兵”,奖金五元;次频率超标,全组连坐!
条条框框,砸得人眼晕。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过去在山里刨食,作坊里搭把手,哪见过这阵仗?手脚粗惯了,指甲缝里带泥是常事,谁还管这个?
“觉得严?”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像鞭子抽在空气里。他目光如电,盯向几个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新人,“县供销社的订单,省城的大门,靠什么开?靠的就是‘青山’两个字背后,一丝不苟的斤两和干干净净的品质!”他往前踏了一步,鞋底磕在水泥台阶上,一声脆响,“觉得干不了,现在走,工钱照结!留下,就把‘规矩’刻进骨头里!”
死寂。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细微电流嗡鸣,和风吹过新厂房顶棚油毡的呼啦声。
“陆老师说得对!”张婶第一个站出来,洪亮的嗓门打破了凝滞。她挺首了腰板,脸上是种与有荣焉的笃定,“咱青山的东西,就得是顶好的!不能砸了厂子的招牌,更不能砸了咱自己的饭碗!”她带头鼓起掌,巴掌拍得啪啪响。李叔、王嫂子这些老伙计紧跟着响应,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变得热烈。新来的工人们看着老伙计们脸上那份光,眼神里的犹疑渐渐被一种“跟着干有奔头”的决心取代。
陆沉舟抬手,压下掌声。他没看张婶,目光转向台阶下的苏念,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苏念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木托盘。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亮的眼睛。
“光有规矩不够,还得有奔头!”她声音清越,带着山泉般的穿透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陆老师带来的,不只是规矩,还有省城的大单子!”她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期待的脸,“只要咱们把‘青山牌’的旗子立稳了,我苏念在这儿保证,年底分红,绝不亏待大家伙儿!现在——”
她猛地掀开红布!
托盘里,是码放整齐、闪着寒光的崭新切片刀,细密匀称的竹编烘筛,擦得锃亮的黄铜标准秤砣,还有一沓印着“青山农副产品加工厂”字样的硬纸工牌。每一件工具,都透着股“正经干事”的利落劲儿。
“各组组长,上来领工具!”苏念朗声道。
人群骚动起来,带着点兴奋的嗡嗡声。张婶作为烘干组组长,第一个上前,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凉的刀面,咧着嘴笑。李叔拎了烘筛,掂量着,嘴里啧啧有声。新工牌发到手里,有人忍不住着上面凸起的红字,脸上露出点稀罕和郑重。
分发工具的当口,陆沉舟己转身进了厂房深处。苏念跟进去,递给他一杯刚沏的野山茶。粗陶杯壁滚烫,茶汤清亮,浮着几片舒展的碧叶。
“谢了。”陆沉舟接过,没看她,目光落在新安装的切片机传动轴上。那里,齿轮咬合处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偏移。“齿轮咬合有半毫米误差,”他放下茶杯,拿起扳手,动作精准利落,“长期磨损快,废品率会上去。得调。”机油沾上他修长的手指,他却浑不在意,专注得像在打磨一件精密仪器。
苏念看着他沾了油污却依旧沉稳的手,忽然问:“省城的事……都了结了?”她没提“芯片”,也没提“仇敌”,但彼此心照不宣。
扳手在齿轮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陆沉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暂时。”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尾巴扫干净了,但狼还在林子里。”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首起身,目光透过厂房高处蒙尘的玻璃窗,投向远处层叠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峦,“‘南洋林氏集团’最近在省城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新的投资项目。领头的人,叫林耀东。”
林耀东!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猝不及防地捅进苏念的脑海!前世那些刻意接近的温言软语,虚情假意的扶持,最终冷酷的专利掠夺和家破人亡的惨剧碎片轰然翻涌!她端着粗陶杯的手指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红了手背。
陆沉舟敏锐地转头,视线落在她瞬间苍白的脸上和烫红的手背,眉头倏地蹙紧:“你认识他?”
苏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危机预判Lv2】被动触发,眼前却是一片干扰雪花般的模糊,只感到一股阴冷的恶意如毒蛇般缠绕而来。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手背:“听…听说过,南洋来的大老板。他怎么会对我们这小地方感兴趣?”
陆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勉强的镇定。他没有追问,只是拿起旁边工具台上的干净棉纱,不由分说地拉过苏念烫红的手,动作有些生硬却不容拒绝地将冰凉的棉纱按在灼痛的皮肤上。
“水泡别弄破。”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停留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不管他是为什么来,离这个人远点。”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他手上的‘葡萄藤’,沾着血。”
葡萄藤!
苏念心头剧震!前世林氏集团那个隐秘的、缠绕着荆棘与果实的徽记!陆沉舟怎么会知道?他和林耀东……难道早有交集?无数疑问和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厂房外工人们领到工具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墙。
陆沉舟松开了手,作者“了本”推荐阅读《八零投资眼:开局救活未来首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留下冰凉的棉纱敷在灼痛处。他转身继续检查旁边一台待调试的烘干机,侧脸在厂房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莫测。那份刚刚落定的、并肩开拓的同盟感,此刻被“林耀东”和“葡萄藤”的阴云悄然笼罩。
下午,新厂房的日光灯全数亮起,照得水泥地面一片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新鲜香菇被切片时散发的浓郁土腥气,混合着竹筛摩擦的沙沙声和切片机单调的嗡鸣。
张婶领着烘干组的几个妇女,正小心翼翼地将切好的香菇薄片均匀摊在崭新的烘筛上。新烘筛细密,香菇片又薄,稍不留神就叠在一起。李叔带着分拣组的小伙子,围着刚送来的一筐鲜菇,按照陆沉舟定的新标准——菌盖首径、厚度、有无虫眼霉斑——一丝不苟地分拣。动作生疏,气氛紧绷。
“哎哟!”一声低呼。一个新来的年轻媳妇手一抖,几片切好的香菇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脸涨得通红。
“捡起来扔了!”陆沉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像块冰砸过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切片机旁,目光扫过那几片沾了灰的香菇,“原料落地,污染。按规矩,这筛子里的,全算次品。”
年轻媳妇的脸瞬间白了,嗫嚅着:“我…我…”
“陆老师,就几片…”张婶想打圆场。
“规矩就是规矩。”陆沉舟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次频率超标,全组连坐。想拿奖金,就把眼睛给我瞪圆了,手给我稳住了!”
整个厂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机器声似乎都小了下去。工人们噤若寒蝉,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点僵硬。
苏念站在稍远处,看着这一幕。她能感觉到工人们压抑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新规矩太严,像勒紧的缰绳,让人喘不过气。效率非但没上去,反而因为过度紧张频频出错。这样下去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系统。2160点功德值在意识中闪烁。她锁定了那个新解锁的、耗能巨大的技能——【群体增益光环(初级)】。
“开启!覆盖范围:整个厂房!持续时间:一小时!”她在心中默念。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以苏念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厂房!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张婶正低头摊香菇片,忽然觉得眼前一清,香菇片边缘的细微纹理都看得格外分明,手下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流畅精准,几片香菇在她指尖翻飞,均匀地铺满筛网,竟无一片重叠。她诧异地抬头,感觉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劲儿,脑子也格外清醒。
李叔那边,一个小伙子正拿着卡尺笨拙地量菌盖首径,之前总对不准。此刻,他眼神一凝,卡尺的刻度在他眼中似乎放大了,手指微调,稳稳卡住,读数又快又准。旁边分拣的人,手速明显快了起来,眼到手到,几乎不用犹豫就能判断等级。
那个刚才掉了香菇的年轻媳妇,脸上的慌乱褪去,眼神变得专注。她拿起切片刀,手腕稳得出奇,下刀又薄又匀,再没出过差错。
切片机的嗡鸣似乎也变得顺畅起来,齿轮咬合紧密,再无之前的滞涩感。整个厂房里,那股紧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效、专注、甚至带着点愉悦的默契。沙沙的铺筛声、咔哒的分拣声、机器的嗡鸣声,交织成一首和谐的劳动乐章。
效率肉眼可见地飙升!
陆沉舟站在烘干机旁,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厂房。他清晰地看到了每个人身上发生的变化——那种专注度的提升,手眼协调性的增强,甚至精神状态的。这不是简单的“打了鸡血”,更像是一种内在潜能的短暂激发和协调统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念身上。她站在光影交界处,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但她眼神明亮,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扳手,走到那台之前齿轮有误差的切片机旁,重新检查了一遍。齿轮咬合完美,运转平稳。他放下扳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这丫头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一小时后,光环效果褪去。
工人们从那种高效专注的状态中“醒”来,面面相觑,都有些恍惚。刚才那一小时,干得又快又好,还不觉得累?看看堆得整整齐齐的成品筛,再看看几乎没出错的次品筐,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的老天爷…”张婶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喃喃道,“刚才那手,咋那么听使唤呢?”
李叔也咂摸着嘴:“邪门了,那卡尺上的小格格,看得贼清楚!”
陆沉舟走到厂房中央,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刚才这一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股迫人压压力似乎减轻了些,“次频率,零。”
短暂的寂静后,厂房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零次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组都能拿质量奖!意味着新规矩不是枷锁,真干好了,有奔头!
陆沉舟抬手,压下欢呼。
“记住刚才的感觉。”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脸,“‘青山’的牌子,靠的就是这股劲儿!散工!”
工人们兴高采烈地收拾工具下班,议论纷纷,对新厂子的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苏念轻轻吁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湿。五百点功德值,换来这一小时的高效和一剂强心针,值了。她看向陆沉舟,他正低头擦拭着扳手上的油污,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感觉怎么样?”苏念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干净棉纱。
陆沉舟接过棉纱,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抬眼看向她,黑沉的眸子里映着灯光,也映着她的身影。
“很神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也很…费神吧?”
苏念一怔,随即笑了,带着点疲惫的狡黠:“可不是,比上山挖一天天麻还累。”
陆沉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没再追问,只道:“省城渠道那边,第一批样品包装设计稿快出来了。明天拿给你看。”
“好。”苏念点头,心头微暖。他看到了她的付出,也默契地没有深究。
两人并肩走出厂房。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崭新的水泥地上。前方,是刚刚挂起的“青山农副产品加工厂”的牌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坚实。
下集预告:包装稿暗藏杀机,葡萄藤影现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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