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子漏出暖黄的晕光，细细一道映着苏念的身影。她蜷在炕沿上，蓝布罩衫拢着肩，面前摊着陆沉舟记载成本核算的硬壳本。手指捻着纸张一角，指甲盖边缘残留着未洗净的浅红油漆印——白日拓下污言秽语时沾上的。
陆沉舟那凌厉的字迹如刀，将“成本”这座大山细致剖解：原料流转、切片机的磨损、人工工资如何从杂费中厘清。前世冰冷的报表数字，在这本筋络血肉分明的账目里变得驯服可掌。苏念看得极慢，忽然，那八个歪扭如血剜的咒语“妖厂害人，断子绝孙”又鬼影般撞进眼底。王癞子阴笑、赵婆娘毒汁似的眼神、孙会计堂弟闪烁的神色……笔尖一顿，沙沙落在空白处：
“王癞子，赵刘氏（赵家婆娘），孙有田（孙会计远房堂弟），李二狗（镇厂开除懒汉）……”
名字后顿下三角和问号。赵志伟在劳改，他那些烂泥堂亲能兴什么浪？还是……指尖无意识划过拓印的红痕，【初级信息洞察】无声启动。白日里的面孔翻涌：王癞子的贪婪怨毒如蛇信、赵婆娘快意下的腌臜、孙有田压不住的嫉恨、李二狗的冲天咒骂……乱麻之中，似有细线隐牵。
【侦测到持续性恶意攻击源。威胁等级：中。扩散风险：高。】系统音冰冷。功德值涓流仅在1700上下浮动，吝啬得给不出清晰路标。
吱呀——
陆沉舟端着粗瓷碗走近，参汤的苦涩微甘驱散了土墙深处劣质油漆的残留气味——那被湿黄泥笨拙覆盖、如同结痂的咒骂墙。他放下碗：“喝了。”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目光掠过那列扎眼人名和红痕拓印，在她额角倔强的火疖子上停留片刻：“张婶……把墙的事说了。”
碗壁滚烫，暖意渗入血脉。苏念小口啜饮，苦味炸开又洇出回甘。她没有提名字，指尖将陆沉舟的本子推近，点住那句“原始单据留存备查，防微杜渐”：
“明个儿起，照这表格走。原料入库，经手人签字；成品出货，分级工分，白纸黑字按红指印。月底账本核对，一笔笔来。”她抬眼，黝黑瞳仁映着豆大的油灯火苗，“管他闹腾的是人是鬼，想搅浑这汪水？哼，也得问问账本上的字认不认！”
陆沉舟看着她病后脆白却因热汤泛出微红的脸颊，那双眼睛却如淬火寒泉后的铁，冷硬锋利。这份从骨缝里透出的韧，无声在他心底最坚硬处蚀下印记。他目光扫过红漆拓痕：“省城那急单，车后天得走？”
“嗯，车皮定了。”
“人手？”
“桂枝姐领熟手在赶工，张婶盯货台。”苏念揉揉眉心，“就那破切片机，又撂挑子，耽误整串线。”
陆沉舟指节在炕沿敲两下：“明早我拆。开夜班抢工。工钱，计件的，翻倍。”天大的浪头在他口中也化作了能拆解的溪流。
苏念“嗯”了声应下，埋头扎进成本账。陆沉舟拖过板凳在对面坐下，拧开钢笔。笔尖划拉纸页的沙沙声与不知何时起的窗外风声缠绕，低低沉沉地碾碎了白日最后的喧嚣。油灯在土墙上投下两团浓墨般的身影——一团纤细执拗，一团挺拔沉静，盘根错节般扎在地里，在风雨欲来的夜里汲着地底的气力。
村西铁皮厂房，马达轰鸣闷热逼人。李桂枝鬓角的汗滚落也顾不上擦，传送带尽头的笋干盒子堆成小山。
“狗日的老铁疙瘩！又卡！”切片车间炸起张婶的粗嘎骂声。那台“铁牛”老切片机吭哧两声彻底哑火，半截白笋卡住刀口，流水线瞬间。小媳妇们眼巴巴望着，脊梁骨汗湿一片。
陆沉舟袖口卷起，露出一截利落小臂，半跪在机器边，油污扳手紧握。张婶和徒弟死力扳住卡死的刀头。“使暗劲！对豁口！”他声音被机器闷响冲淡。门口探进李桂枝焦急的脸：“陆老师！省城的车催命哩！”
陆沉舟眉头紧锁，扳手随角度细微调整力道，锈蚀螺母在强力下发出牙酸呻吟。作者“了本”推荐阅读《八零投资眼：开局救活未来首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卡死的刀头终于被合力卸下。他手指探入机匣暗处，抽出时己沾满厚油泥和锈蚀铁渣。“轴套磨损豁边，缠死棘爪了。”他沉稳地翻出备件，手腕稳如秤砣，拆旧换新，螺丝均匀拧紧。最后蘸着油壶底的残油，将传动机构细细润滑一遍。动作利落得不似拨算盘的人。
“铁牛”带着别扭的哼哧重新转动，流水线恢复蠕动。
“神了！陆老师！”徒弟大虎憨笑。李桂枝松了口气。
陆沉舟撂下扳手：“料备足，后晌开夜班。”看向张婶：“盯紧点，老东西今晚再闹腾，拆它骨头熬汤。”
张婶拍胸脯：“放心！它敢！”
苏念端坐账房，新裁的记账册子摊开。门帘掀动，女工刘菊红捏着张皱单子挪进来，眼神闪烁：“念丫头……俺娘舅家娶媳妇急用钱哩，能支俩钱不？”
苏念眼皮不抬：“菊红婶儿，上月你预支过二块五。新规，签字的工分单没交全，账不好办。”指尖敲点账册，“名字、指模、领物，写得清爽才入账。账本子，不认口头话。”声平语动。
刘菊红脸涨红，指节捏得发白，终是无言退去。苏念搁下蘸水笔——实为削尖的硬木签子。陆沉舟的本上流程，此刻化作硬邦邦的规矩，犹如杵立的照妖镜。
天擦黑，作坊灯棒全亮，铁皮棚恍如白昼。人影晃动更显紧凑。门口柱子上贴着“计件工钱翻倍”的字条，无声敲打着媳妇婆姨们的心尖。
吆喝声在车间碰撞。苏念立在门口，眼窝微陷，精神却如满弓之弦。她无意识捻了下布衫边角，指尖微顿。
【群体增益光环（初级）——启动。范围：流水线末端组装区（10人）。能耗：500功德值/小时。确认？】
“确认。”无声指令下达。
嗡——一股无形的草木涩意气浪漫开。被灯光笼罩的十名女工动作齐齐一顿，后背如温水润过。酸胀的胳膊腿倏地一轻，眼涩感消退，手上活计变得无比顺溜。次频率肉眼可见地骤降。成片小山加速隆起。苏念后背渗出薄汗，五百功德值燃烧的灼热远超柴火。
王癞子蹲在厂房西面围墙下的黑暗角落里，草茎叼在嘴角，眯眼窥探着铁皮棚内灯火通明的景象。女人们嗡嗡的劳作声穿透缝隙。他啐掉草根，嘴角撇下，挤出妒恨交织的冷笑：“邪门玩意……”细如蚊蚋的诅咒被虫鸣吞没。他未曾察觉不远处草垛后，苏小军晶亮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苏小军猫着腰，攥紧半块窝头，瞅准时机窜入田埂深处。
灯油将尽时，陆沉舟从轰鸣的“铁牛”旁首起身。车间弥漫着香料混机油的怪味。他手里拎着刚拆下的豁口轴套，沉甸甸一坨。
苏念递过凉水陶碗：“省城那批货，封口了。”声音透着半口松气后的疲惫。
陆沉舟灌下几大口水，汗珠沿下颌滑落。“明早我押车去省城。最多三五天，处理完单子手续回来。”他斩钉截铁，眼神落在苏念脸上，深沉如秤砣坠水——分明是为了“芯片”或那潜藏的仇家。
苏念心下一沉，面上纹丝不动：“行。家里……厂里，有我。”指头无意识抠着桌沿一道浅划痕，“那拨人……”
“翻不起大浪。”陆沉舟截断，声音凉如井水浸铁，“账本在你手上。蛇打七寸，出手前，得攥稳七寸在哪。”他将破轴套丢向墙角，沉闷一响，“该钉死的，一个也跑不了。”
夜班的工钱沉甸甸落入婆姨口袋，人人眉眼舒展。苏小军却一路狂奔，扑进账房：“姐！王癞子！天黑透那会儿，他猫在西墙烂根底下，偷瞄厂里半个多钟头！裤兜上一大块脏红印子，像没洗净！准没憋好屁！”
苏念刚提起的笔猛地顿住。砚中墨汁溅出，在雪白纸上泅开刺眼黑污。她低头，指腹无意识地蹭过桌角那本硬壳笔记的毛边——正是昨晚拓满咒语的罪证。硬壳本底下，压着新记的夜班工分单。一个个鲜红的手印、铁画银钩的名字与货量，在灯下肃杀如呈堂证供。
下集预告：账本锁命门，暗桩现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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