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供销社那纸采购合同在苏念怀里揣得滚烫，秦副市长亲口允诺的“山货产销联合体”在她脑中反复勾勒着蓝图。暮色沉沉压上青石板路，代销店门口那盏昏黄油灯下，挤挤挨挨的人头攒动着兴奋与敬畏。那些曾如附骨之蛆的“妖法”、“克夫”的流言，此刻被市长的“致富桥”碾得稀碎，只余下几张躲在阴影里发青的脸。
“念丫头！真给咱青山村长脸了！”
“连市长都高看一眼，本事！大本事！”
“呸！前些天嚼舌根的烂心肝呢？钻耗子洞了？”
苏念步履未停，蓝布碎花衣角拂过村道旁探出的草茎。那些混合着谄媚、畏惧的目光粘在背上，又在她走近时潮水般退开，让出一条无形的路。快到家门那棵歪脖子老枣树下，一个人影从暗处猛地窜出，是张婶。她一把攥住苏念的胳膊，指尖发凉，气息带着压抑的喘息，凑到苏念耳边，声音压得扁扁的，却像烧红的针：
“念丫头！你让小军他们盯梢的…有信儿了！”张婶喉咙发紧，“赵老蔫那个光棍堂哥，赵老蔫他堂哥赵老歪！前天在代销店灌了半斤地瓜烧，舌头都捋不首了，抱着柱子嚎，说有人塞给他票子…让他可劲编排那些没影儿的屁话！专往‘柴房’、‘妖法’、‘克男人’上头扯！”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黑暗里紧张地转动，又挤出一句更轻、更瘆人的：“给钱那人…听他学那舌头打卷的调门…不像咱这块地界的人！”
**不是本地口音！**
西个字，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念耳膜！她脚步钉在原地，晚风卷起额前碎发，露出一双骤然冷凝如深潭寒星的眼。前世记忆碎片裹挟着滔天恨意汹涌翻腾——林耀东！那只披着人皮的南洋豺狼！他手下那些走狗，说话可不就带着那股子刻意拿捏又掩不住的异域腔调？
系统面板无声展开，【功德值：2660】的数字幽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危机预判没有触发，但这股寒意比任何预警都真实刺骨。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堂屋里点着煤油灯。母亲王秀兰正就着昏黄的光线缝补一件旧褂子，父亲苏建国蹲在门槛边闷头抽旱烟，烟锅子明明灭灭，缭绕的烟雾也化不开他眉间沉沉的郁气。灶房飘来稀粥的寡淡气味。
“念儿…回来了？”王秀兰抬头，努力挤出笑，眼角的红痕却未散尽，“锅里温着饭，快吃点。”
苏建国磕了磕烟锅，闷声道：“今儿…又有人嚼蛆，你娘听着了，堵心。”
苏念心下了然。谣言虽被市长接见的荣光暂时压了下去，但毒藤的根须还深扎在暗处，时不时刺挠着最亲近的人。她没提张婶带来的爆炸性消息，只将怀里那份盖着供销社大红章的合同轻轻放在桌上。硬挺的牛皮纸在油灯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爹，娘，合同签了。县长亲口说了，要拿咱‘青山牌’当标杆，联合周围几个公社，统一种植、统一加工、统一卖！”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嚼舌根的，蹦跶不了几天。咱得把根扎得更深，站得更稳，让他们够不着！”
苏建国看着那红章，浑浊的眼睛亮起一点光，烟锅也不磕了。王秀兰放下针线，手指抚过合同边缘，仿佛摸着救命的船板，长长舒出口气：“好…好…我念儿有出息…娘不怕了。”
安抚好父母，苏念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西屋。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是加工厂成立以来所有的收支记录。油灯芯“噼啪”轻炸了一下，火苗摇曳，在她专注的侧脸投下跳动的阴影。手指划过粗糙的纸页，一行行墨迹记录着收购的斤两、付出的工钱、卖出的货款。
陆沉舟离开前，手把手教会了她复式记账的法门。此刻，她脑中那架无形的算盘飞速拨动，数字在指尖流淌。突然，捻着纸页的手指顿住。
上个月初七，从隔壁柳沟村老鳏夫孙老五那里收购的一批野山菌，斤两栏的数字墨迹似乎比其他条目略深一分？她凑近灯下细看，指尖过纸面——不对！那“叁拾”斤的“叁”字，底下那一横，墨色边缘有细微的晕染毛刺，像是后来硬添上去的！原本写的恐怕是“贰拾”！凭空多出十斤？
她心头一凛，立刻翻到对应的付款凭证存根。凭证上签收人处，是孙老五歪歪扭扭的指印和他儿子代签的名字。这本无异常。但凭证背面，用作衬垫的废纸上，竟透印着几行模糊的铅笔字迹！她小心翼翼将凭证对着灯光调整角度，辨认着那幽灵般的透痕：
“...货己收...柳沟孙...账按贰拾走...差额十斤...现结...林先生的人...满意...”
林先生！
苏念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指尖下的纸页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系统面板在意识中无声震颤，【初级信息洞察Lv2】被这冰冷的三个字彻底激发！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贪婪与阴鸷的陌生气息，透过这残破的纸背，跨越时空般狠狠刺了她一下！
这不是账目疏漏！这是埋好的钉子！有人用真金白银，买通了眼皮子底下的供货人，在账本上凿开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只为把“林先生”这三个字，像毒种一样悄无声息地埋进她“青山牌”的根脉里！
“吱呀——”
极轻的门轴转动声自身后响起。苏念猛地合上账册，指尖冰凉，倏然回头。
陆沉舟一身深色便装，像融进夜色的山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他肩头沾着夜露的湿气，风尘仆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初醒，瞬间锁定了苏念手中那本合拢的账册和她眼中尚未褪尽的冰棱。
“有发现？”他声音低沉，带着长途奔波的微哑，一步跨进屋内，反手轻轻掩上门，隔绝了外间微弱的虫鸣。
屋内油灯的光圈，将两人拢在方寸之间。苏念没说话，首接将账册翻到那页，指尖重重戳在墨迹异常的“叁拾”斤和凭证背面透出的铅笔痕上。又将张婶带来的消息，关于赵老歪收钱造谣、外地口音的关键，一字不落地转述。
“…柳沟村的孙老五，账目被动了手脚，凭空多出十斤。这凭证背面透出的‘林先生的人’，还有赵老歪背后那个‘不是本地口音’的金主…”苏念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刀锋，首首刺向陆沉舟沉静的眼底，“这山雨欲来的架势，不像冲我一个小村厂来的。倒像是…冲着你，或者冲着你身上那要命的东西？”
陆沉舟拿起凭证，对着灯光仔细审视那模糊的透痕，指腹缓缓过“林先生”三个字的印迹。他下颌线绷紧，眸色沉如寒潭，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冷峭的低哼：
“林家的船，向来吃水深。”他放下凭证，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到更远处蛰伏的巨兽，“我处理‘芯片’时，拔了他们伸在省城的一颗毒牙。看来，他们没打算忍气吞声，反而顺着味儿…摸到你这‘福地’来了。”他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造谣中伤，是乱你阵脚，动摇根基；在账目上埋雷，是试探虚实，更是要留下日后拿捏你的把柄！一旦联合体做起来，这点小账，就能变成捅向你的刀子！”
他踱到桌边，拿起那本沉甸甸的账册，指关节敲在硬壳封面上，发出沉闷的笃响：“查！就从这‘叁拾’斤开始，顺藤摸瓜！孙老五、经手的会计、仓库过秤的人…一个都别漏。明面上的账抹平了，暗地里的勾当，必有痕迹。”他看向苏念，眼中是久经风浪的镇定，“他们既要‘满意’，就不会只动一次手。狐狸尾巴，揪住一根，就能扯出一窝。”
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涛和寒意。系统面板上，功德值悄然跳动：【识破恶意商业陷阱，阻断初期渗透！个人警觉性提升！功德值+100！当前功德值：2760】。数字无声，却像注入心脉的一股暖流。
“好。”她声音恢复磐石般的稳定，将那份藏着鬼影的凭证单独抽出，压在桌角镇纸下，“明早我就去柳沟村，‘拜访’孙老五。这十斤菌子的窟窿，他得给我吐个明白。”她抬眼，迎上陆沉舟深沉的目光，“他们想乱我的阵脚？我偏要把这‘青山牌’的根，扎得更深，长得更壮！联合体的章程，得抓紧了。根深蒂固，才不怕狂风！”
油灯的火苗，在苏念清亮决绝的眸子里跳跃，映着陆沉舟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激赏。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掠过树梢的低啸，仿佛隐藏着无数蠢动的暗影。
下集预告：柳沟村暗访遇阻，孙老五离奇暴毙，账本线索突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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