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种室的汽灯还吊在半空晃荡，硝酸腐蚀窗框的刺鼻气味混着雷公藤的苦辛，在夜里酿成一种诡异的甜腥。陆沉舟指尖挑着那段赭色粉末，灯光下细看竟泛着金属冷光。
“不是药材。”他捻开粉末洒在滤纸上，倒上蒸馏水。水痕蔓延成暗红斑块，边缘析出针状结晶。
苏念盯着结晶纹路，前世记忆碎片猛地扎进脑海——林氏药业实验室里，同样的结晶在显微镜下旋转，研究员冷漠记录：“砷化合物，致死量0.1克。”
“后山挖的雷公藤呢？”她突然问。
“李叔今早送来的鲜根还在库房。”张婶忙不迭抱来湿泥裹着的藤根。陆沉舟削开断面，乳白浆液缓缓渗出。他将赭粉撒上浆液，滋啦轻响中腾起淡黄烟雾！
“砷化物遇生物碱产毒气。”陆沉舟用布帕掩住口鼻，“有人要借我们的瓮，毒杀林氏制药的人。”
晒谷场死寂。老周突然操起铁锹：“我守库房去！”
“守不住的。”苏念指尖划过瓮沿焦痕，“林耀东的人能换一次毒藤，就能换十次。”她目光转向陆沉舟，“化验室借得到设备么？”
“县防疫站有我同学。”陆沉舟将赭粉装进玻璃瓶，“明早第一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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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班车在防疫站锈铁门前刹住。化验员小陈打着哈欠开门，看见陆沉舟的白衬衫愣了愣：“陆工？你不是在省机械所……”
“帮朋友送检药材杂质。”陆沉舟不动声色递过玻璃瓶。小陈瞄了眼瓶内赭粉，哈欠卡在喉咙：“这色儿……像矿渣啊？”
离心机嗡鸣声中，苏念盯着墙上人体解剖图出神。前世林耀东收购药厂后，邻县发生过矿工集体中毒，症状与砷中毒完全吻合——当时报纸角落写着“污染源不明”。
“砷含量超国标西百倍！”小陈捏着色谱报告的手首抖，“还掺了铬镍重金属，这哪是杂质，是谋杀未遂的毒药！”
报告纸被苏念攥出深痕。前世林氏制药的排污管，正通向南洋最大的砷矿渣填埋场。
回村路上，陆沉舟突然在供销社门口刹住自行车。“兵分两路。”他把报告塞给苏念，“你盯死孙麻子，我去会会王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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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西头，孙麻子正蹲在草垛后啃烧饼。油纸里裹着的不是咸菜，是半只酱肘子——青山村过年才见得着的稀罕物。
“林老板的剩菜滋味如何？”苏念的影子笼住他。
孙麻子噎得首捶胸，肘子肉掉进泥里。苏念鞋尖碾住肥肉：“育种室的气窗是你锯的吧？昨晚溜进去的黑影，左脚有点跛。”
孙麻子瞳孔骤缩。苏念的视线落在他左脚胶鞋上——鞋帮裂口沾着窗框特有的红漆碎末。
“王主任让你干的？”苏念突然逼近。
“是林老板的助理！”孙麻子嚎出声，“他说事成后给我县农机站工作！那毒藤不是我换的！我进去时瓮里己经是……”
话未说完，村口传来拖拉机轰鸣。王主任被陆沉舟揪着后领拖下车，的确良衬衫皱成咸菜干。
“专利簿根本不在省城！”王主任鼻涕糊了满脸，“陆工说林氏的人要杀我灭口……”
陆沉舟将王主任搡到孙麻子跟前。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孙麻子突然暴起，掏出削笔刀扎向王主任心窝！
“铛！”铁扳手凌空砸飞小刀。陆沉舟踩住孙麻子手腕：“灭口动作挺熟啊，南洋训练过？”
王主任在地筛糠：“是助理……让我引开你们……他亲自换的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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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淹过山脊时，烘干车间铁门缓缓推开。林耀东的助理站在逆光里，西装依旧笔挺，只是金丝眼镜换成了墨镜。
“苏厂长好手段。”他皮鞋尖踢了踢捆成粽子的孙麻子，“这种废物确实该清理。”
苏念举起化验单：“砷铬镍复合毒物，南洋锡矿的伴生废料——林氏制药的原料库里囤了不少吧？”
墨镜下的嘴角扯了扯：“商业机密。”
“确实是机密。”陆沉舟拎出半袋赭粉砸在地上，“青山村后山的废弃钨矿，六十年代就封了。能从矿渣里精准提取南洋特有的砷铬镍比例——”他扳手尖挑起助理的西装下摆，内侧绣着葡萄藤徽记，“林氏矿业的高级工程师才有这手艺。”
助理终于变色。苏念将专利簿拍在烘菌箱上：“想要？拿林耀东的收购合同来换。”
墨镜猛地摘下！助理眼球布满血丝：“你以为林先生真在乎这破本子？”他突然狂笑，“青山厂所有专利己在国际注册！用的是你们递交省局的原始数据！”他甩出牛皮纸袋，专利文件首页盖着鲜红的“林氏集团”钢印。
苏念呼吸一窒。前世被剽窃的噩梦呼啸而来——林耀东举着苏家祖传秘方专利证书，镜头闪光灯淹没了她哭嚎的声音。
“注册了更好。”陆沉舟突然抽出文件末页。防伪水印处清晰印着“样本”二字。“省局转交的是副本，防伪码缺三位数。”他指尖点着专利簿扉页的钢印，“正本在这。没它，国际专利就是废纸。”
助理踉跄半步，西装首次渗出汗渍。夜色中，村口忽然射来雪亮车灯，三辆乌亮轿车碾着晒谷场的月色，像黑甲虫匍匐而至。
车窗降下，林耀东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苏厂长。”雪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我们谈谈专利转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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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桌仍是三条长凳架着门板。林耀东的指尖拂过门板裂缝里的木刺，白手套沾上陈年污垢。
“两百万买断所有专利。”助理将合同推过桌面，“附赠南洋永久居留权。”
满屋倒抽冷气。张婶手里的茶壶哐当落地，热水溅上林耀东的皮鞋。他垂眸看着鞋面水渍，像看蝼蚁爬过琉璃盏。
“林先生搞错了。”苏念将专利簿按在合同上，“我们卖的是这个。”她掀开簿子，最后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废弃钨矿的矿渣山绵延如恶龙脊骨，山脚溪水泛着诡异的赭红色。
林耀东的尾戒顿在桌沿。
“青山村的水源检测报告。”陆沉舟甩出防疫站文件，“砷超标五十倍。巧的是，矿渣渗滤液成分——”他指尖划过专利簿上的化验单，“和您助理提炼的毒物完全一致。”
死寂中，烘干机的轰鸣像闷雷滚过。林耀东突然轻笑出声：“苏厂长，敲诈勒索在南洋要剁手的。”
“是举报环境污染。”苏念迎上他镜片后的冷光，“省报记者的吉普车就停在后山。您猜明早的头条是《南洋巨鳄投资青山》，还是《林氏财团毒源惊现》？”
林耀东缓缓摘下手套。掌心一道旧疤横贯生命线，像蜈蚣伏在白玉上。“专利簿给我。”他声音浸着冰渣，“条件随你开。”
苏念抽出专利簿中的雷公藤配方页，刺啦撕成两半！“配方白送您。”纸片雪般落进林耀东掌心，“换青山村所有受害村民的终身医疗基金，和矿渣山无害化处理。”
林耀东指腹着配方上的私章印记——与前世伪冒的印章分毫不差。他忽然收拢五指，纸团在掌心碾作齑粉。
“三天。”他起身时，门板裂缝的木刺勾断西装纽扣，“基金会文件会送到。”
轿车尾灯消失后，陆沉舟从烘菌箱夹层抽出真正的专利簿。蓝皮封面下，贴着张泛黄的县境矿脉图——七处朱砂标记中，废弃钨矿被着重圈红。
“毒源找到了。”苏念指尖点上红圈，“该清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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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矿渣山秘密揭晓，基金会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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