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深处,一片巨大的正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熔岩湖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负手而立,如同一块自然生长在这湖边的黑色礁石。
孙悟空架着筋斗云划破天空,疾驰而来,猛地落在那魁梧汉子身后。望着那魁梧汉子沉默而熟悉的背影,孙悟空的内心瞬间波涛汹涌,忍不住喊道:
“大哥!”
牛魔王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回头,过了许久,许是整理好了情绪,这才听他缓缓说道:
“老七,你来了。”
孙悟空一步跃到牛魔王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顺着牛魔王的目光望向那片熔岩湖。孙悟空强压下内心的翻腾,故作轻松地问道:
“大哥,你这是作甚?那好好的芭蕉洞你不待,积雷山你也不待,偏偏跑到这鬼地方来,让俺老孙可一顿好找。这里也实在太热了,比当年老君的八卦炉也不遑多让了。”
牛魔王终于缓缓转过头来,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牛魔王一把抱住孙悟空,用力拍打他的后背,随后说道:
“兄弟,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牛魔王松开怀抱,继续看向湖中那翻滚的岩浆,又道:
“老七,你知道吗,这一刻,我们等的太久了。”
孙悟空呆呆地望着牛魔王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大哥似乎真的老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人就是当年那个豪气云干意气风发的牛魔王。
牛魔王又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指向熔岩湖笑道:
“老七,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待着这里吗?是因为这里能给我花果山一样的感觉,我站在这里,就好像从未离开过花果山一样。当年花果山的天火,不也跟这火焰山的火一样么……”
提到花果山的天火,孙悟空心中的疑问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牛魔王,颤抖地问道:
“大哥,那花果山的天火,究竟是怎么来的?”
牛魔王深深地看了孙悟空一眼,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随后沉声问道:
“老七,你确定要知道真相?”
“当然!”
孙悟空斩钉截铁,急匆匆道:
“俺之所以答应随那玄奘西行取经,就是要弄清楚一切的真相,俺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毁了花果山!”
牛魔王沉默了好一会,看着孙悟空那迫切的目光,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
“其实,花果山的天火,和这火焰山的火,是,同一种火……”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孙悟空的天灵盖上,他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也跟着涣散,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的力气,只觉浑身一软,险些摔进熔岩湖里。好在牛魔王早有准备,赶忙将他扶住。
“同一种火……”
孙悟空喃喃道,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这花果山的火和火焰山的火是同一种火,它们一个在东胜神洲,一个在西牛贺洲,两地相聚又岂止十万八千里那么远,怎么就会是同一种火呢?
“哈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突然仰天狂笑不止,真是可笑,当年自己那看似无意的一脚,竟给两地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自己苦苦追寻的花果山的答案,追寻的那个毁了花果山的人,追寻的那个罪魁祸首,竟都是他自己。
“造化!好一个造化!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俺老孙毁了老君的炉子,天火坠落,烧了花果山,烧了俺自己的家!烧了俺的孩儿们!哈哈哈哈!报应!好一个报应啊!俺老孙……俺老孙真是……哈哈哈哈……”
牛魔王看着孙悟空近乎崩溃的狂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猛地伸出手,再次按住孙悟空剧烈颤抖的肩膀,低喝道:
“老七,老七!这不怪你……那火,是天上落下来的,就算是你踢翻炉子引来的火种,可当时,我们本来是可以抵挡住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牛魔王将手伸进滚烫的岩浆中,随意地搅动了几下,又将手拿了出来,在孙悟空面前晃了晃,竟当真毫发无伤。
牛魔王摇着头苦笑,继续说道:
“你看,这火也没什么了不起,不是吗?只可惜,五百年前的我们,并不是现在的我们。你被擒以后,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我把所有还活着的兄弟全都赶出了花果山,因为我知道,逃出去还有希望,待在花果山,只有死路一条。待那些兄弟都离开花果山以后,我决定独自留守花果山,我不能让你的那些猴子猴孙们独自面对毁灭和死亡。
可是那天,天空中突然就落下火来,那火实在太厉害,怎么扑都扑不灭,我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花果山能烧的一切全都焚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地的焦土……”
听到这里,孙悟空的双眼早己模糊。
牛魔王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孙悟空,随后继续说道:
“也罢,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真相。”
孙悟空沉默地点了点头。
牛魔王又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叹道:
“想必你己经回过花果山了,也看到了你的那些猴子猴孙们。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那些誓死不愿离开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不是他们不愿离开,而是他们根本就离不开……”
孙悟空如同再次遭受雷击,猛地抬头,颤抖道:
“什么……”
牛魔王首首盯着孙悟空那双许是因为太痛苦而导致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你当年在阎罗殿,一笔勾销生死簿,抹去猴属名号的那一刻起,你的猴子猴孙们就就和花果山永远绑定在一起了!
对于他们来言,花果山仿佛有着一道巨大的屏障,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他们在花果山里是长生的,这没错,但一旦跨越那道无形的屏障半步,马上就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
孙悟空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首挺挺地倒在滚烫的岩石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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