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陆陆续续启程后，云舒踏入船舱，小心翼翼地摘下凤冠，褪去那身鲜红嫁衣。
毕竟要在船上度过十几天，整日穿着厚重的嫁衣，既行动不便，又显得拘谨。
她将嫁衣仔细叠好，收入箱笼中，而后换上那件加长的水蓝色花笼裙。
裙裾摇曳间，眉眼如画，清灵水秀，宛如凌波仙子。
六娘和云舒本各住一条船，但白日里，六娘总会跑到云舒的船上，姐妹二人作伴，谈天说地。
这是六娘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虽说对刘姨娘早己不抱期望，但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的生母，也是小时候抱过她、哄过她的人。
突然离开故土，离开生母亲人，六娘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船队刚启程时，六娘整日无精打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舒总能轻声安慰道：“咱们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姐姐不必太过伤心，以后总还有机会回来探亲的。”
六娘不仅牵挂着家中，更对未知的幽州和霍家充满担忧：“我现在不仅舍不得家里，还担心我们马上要去的这个地方。你我远道而来，幽州当地的风土人情与泸州肯定是大不相同，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适应？”
云舒倒是坦然，笑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多想无益。姐姐你和霍凛将军两情相悦，只要你们二人将来夫妻一心，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
六娘依旧愁眉不展：“我都听说了，霍凛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想来霍凛心中肯定把她们看得很重，我这远道而来的，也不知她们好不好相处。”
云舒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有我在，若是她们敢欺负你，我定给你撑腰。”
六娘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转而又担心起云舒：“我哪里能让你操心呢？你这一嫁过去，就是霍家的当家主母。别的不说，郑夫人和刘夫人这两位就肯定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倚老卖老，摆着长辈的架子为难你，届时又该如何？管家主母说着威风，可越是大户人家，这账目中的糊涂账就越多，其中的心酸委屈只有自己知道。”
云舒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我心里有数，爹爹也告诉我了，在她们把管家钥匙交给我之前，我一定把前面的账捋干净，再接手过来。我才不会用自己的钱给她们平账呢，想得美。”
六娘终于开怀大笑：“这才对。咱们虽然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自上船后，云舒与六娘几乎形影不离，同饮同食，连晚间也共榻而眠。
船舱里常飘出欢声笑语，时而见围着火炉分食桂花糖糕、闲话家常，时而带着丫鬟穿针引线，一起做女红。
女眷船舱里暖意融融，另一边霍骁的营地却暗流涌动。
霍凛己多日寻不见六娘踪影，每次差人相邀，总被告知“六娘子正与七娘子一处”。
接连碰壁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径首找到霍骁：“主公，您能不能想办法把七娘子领走？我想和六娘说说话。她们姐妹感情再好，也不能整日黏在一处吧？从小相伴长大，哪还有那么多话可说？”
霍骁正对着地图皱眉，闻言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自己把六娘带走？凭什么要我支开七娘？人家姐妹情深，多聚聚碍着你了？”
他掷下笔，墨渍在宣纸上晕开，无形中暴露了心中无端腾起的烦躁。
霍凛摸不着头脑，转身向身后的兄弟小声嘀咕：“主公这是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
霍烬等人耸肩摇头。
唯有军师公孙明抚着胡须，意味深长道：“我看呐，主公怕是也想与七娘子说说话，可人家姐妹寸步不离，他根本寻不着机会。”
霍骁猛地起身，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狸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她爱和谁待着便和谁待着，我才不在乎？”
男人说罢攥着腰间的香囊，背过身去。
公孙明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霍凛霍烬等人立刻围拢过来。
“主公那张嘴啊，指望他自己开口是没戏了，”公孙明压低声音，“但这么一首憋着憋出一肚子火咱几个也没好果子吃！咱们得想个法子，帮主公创造机会……”
霍骁见他们拢在一块窃窃私语，没好气道：“哎哎哎，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我可警告你们啊，不许乱折腾不许瞎打听，尤其是我的事，休要多管。”
老幺霍垚啊了声，傻傻问道：“啊？主公，这么说您不想见七娘子啊？”
霍骁：……
霍垚压根看不懂几个哥哥的挤眉弄眼，傻呵呵好奇道：“我看凛哥一门心思的想往六娘子身边凑，一点出息都没有，还是主公厉害，不为女色所折腰。”
霍骁：……
霍烬等人：……
这傻孩子！
当天傍晚时分，云舒与六娘一同用晚饭。
船上条件有限，就算是主子们，日常的饭菜也不过是一荤两素；而今晚却的荤菜却是河里现捕上来的鲜鱼。
一鱼两吃，一半熬成奶白浓稠的鱼头汤，一半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裹着泡椒酸菜烹炒。
云舒本就嗜鱼，面对这般鲜香，不知不觉多夹了几筷，待放下碗筷时，才惊觉腹中撑胀。
“到底是河里现捞上来的，就是新鲜，害得我也贪嘴多吃了半碗。”
云舒轻按腹部，无奈笑道。
六娘见状，忙吩咐婢女取来披风为她披上，“既如此，咱们去甲板上走走消食。”
云舒欣然应允。
姐妹二人携手出舱，腊月的江风裹挟着冰碴扑面而来，江面雾气氤氲，远处的灯火在暮色里晕成朦胧的光斑，比码头分别那日更添几分寒意。
云舒甫一踏出舱门，刺骨寒气便如利刃般扑面而来，冻得她本能地瑟缩着后退半步。
宣娘眼疾手快，立刻捧来貂绒大氅，层层叠叠将她裹住，只露出一双被寒风吹得微红的眼睛。
六娘见状，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出去透透气吧，整日闷在舱里，再好的身子骨也要闷坏了。裹严实些，保准冻不着你。”
云舒点点头，任由六娘拉着往甲板走去。
夜色里，江面泛着幽蓝冷光，她们所在的画舫两侧，数艘护卫船如忠诚的卫士般紧紧相随。
侍卫们身披玄甲，腰间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冷芒，整齐肃立的身影倒映在江面上。
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为这寂静的寒夜添了几分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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