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翻墙回来时，正踩在青石板上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她稳住身形，拍了拍衣角上的草屑，回头冲着沈府方向哼了一声：“下次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催眠曲。”
春桃小跑过来扶她：“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她边走边问，“出啥事了？”
“柳氏派人去库房取您的旧衣裳去了，说是赏给下人穿。”
云破月脚步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那不是普通的旧衣，是她娘临终前亲手缝的。
她一路疾行到东角库房，远远就听见刘妈妈的声音：“小姐不在，咱们就先搬走了，等她回来再解释也不迟。”
“谁说我不在？”
众人一惊，转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从老夫人那儿得来的点心盒。
刘妈妈赔笑：“小姐回来得正好，夫人说这些旧衣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赏给下人们。”
她冷哼一声，径首走到衣箱前，一把掀开盖子。
衣物整齐叠放，最上面一件是淡粉色的夹袄，针脚细密，领口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那是她小时候自己学着绣的，被娘亲笑着收了起来。
她眼眶一热，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她声音哽咽，“你们也要夺去吗？”
刘妈妈讪讪地后退一步：“小姐言重了……夫人也是为了府里节省……”
“节省？那你把我娘的陪嫁首饰也拿去当了吧，省得占地方。”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春桃！”她突然喊道。
“在呢！”春桃早就在门外候着了。
“把这些衣裳都抱走！”她吩咐道，“我要亲自收着。”
刘妈妈急了：“小姐，这不合规矩！”
“哪条规矩说我不能保管自己娘留下的东西？”她瞪过去，“你回去问问柳氏，她敢把她自己的陪嫁也赏人吗？”
此话一出，几个婆子都不吭声了。
刘妈妈咬牙道：“那也得请示侯爷定夺。”
“好啊。”她点头，“我现在就去找我爹。”
说完，她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拎起包袱，大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这云小姐，还真有点像她娘。”
“可不是嘛，当年镇国侯夫人也是这般性子，护短又刚烈。”
“如今瞧着，倒是一脉相承。”
云破月抱着衣物来到父亲书房外，还没进门，就听见柳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过是几件旧衣，她一个姑娘家，天天守着这些做什么？该添新的就得添。”
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门，大声道：“父亲！继母娘娘要把我娘的衣服赏人！”
屋里两人皆是一愣。
云苍抬起头来，皱眉看着她：“怎么回事？”
“您问我娘的东西？”她一边跪下一边把衣物展开，“这些衣服，是我娘临终前亲手缝的，她说等我长大嫁人时再穿。”
云苍神色微动，手指不自觉起桌上的玉佩。
柳氏冷声道：“不过几件旧衣，你还当宝贝似的藏着？”
“是啊，您要是如此大方，不如把自己其他值钱的物件也拿出来赏人，别只盯着我娘留下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继母，语气轻飘飘的。
柳氏脸色一变，却没有立刻反驳。
云破月趁势转向父亲，眼圈泛红：“父亲，这些衣裳，是我娘最后留给我的念想。您若真要让我交给别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低头拭泪，肩膀微微颤抖。
屋内一时沉默。
云苍看着那一堆衣物，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温柔聪慧的女子，坐在灯下，一针一线为女儿缝制新衣的模样。
他心头一酸，猛地一拍桌子：“谁敢动亡妻之物？！”
柳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老爷，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他怒视着她，“她才走几年，你就这般急着抹去她的痕迹？”
柳氏咬唇不语。
“把这些衣裳送去老夫人那儿。”他沉声道，“让她亲自封存，日后由破月自行处置。”
“是。”刘妈妈应声退下。
柳氏面色难看，却也只能跟着离开。
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云破月低着头，悄悄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方才装哭装得太投入，连自己都信了。
云苍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倔得很。”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是不想让人忘了我娘。”
他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窗外槐花簌簌落下，洒在青石地上，像极了当年母亲晒干的桂花。
翌日清晨，云破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昨日听说你护住了你娘的衣裳，做得好。”
她乖巧地笑了笑：“祖母夸奖。”
“你娘是个好孩子。”老夫人轻叹，“可惜走得早。”
她低头：“是啊，我都记得她给我扎头发的样子。”
“我记得她还给你缝过一件小披风，是你周岁时做的。”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那披风还在吧？”
她一怔：“好像……没有。”
“怎会？”老夫人皱眉，“我记得她特意写了个纸条，说是等你及笄时再拿出来。”
“纸条？”她心中一动。
老夫人点头：“对，写着‘破月周岁所赐’。”
她心头一震。
——昨晚整理衣物时，确实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藏在一件夹袄的衣襟深处。
当时她随手塞进了袖袋，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
她忽然抬头：“祖母，我回去找找。”
说完，便匆匆告辞离去。
身后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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