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一股霉味，混着干草和木头的陈旧气息。云破月蹲在墙角，脚边躺着个翻倒的水盆，地上还湿漉漉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炭条，在一张破纸上划来划去，嘴里哼着小曲：“柴门深锁风打窗，我娘生前最怕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守她的刘妈妈嘟囔着：“这丫头又唱什么疯歌？吵得人头疼。”
“唱点喜庆的，总比天天愁眉苦脸强。”云破月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刘妈妈，你闻闻这屋里味道，是不是有点潮？我身子弱，怕是要咳上一阵子了。”
刘妈妈冷哼一声：“咳死才好，省得咱们夫人操心。”
云破月也不恼，只是把炭条往衣袖里一藏，顺手将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裤腰带里。
翌日清晨，柴房后院的槐树下，春桃蹲在一堆枯叶里，手里攥着一根发带，眼神警惕地扫来扫去。
昨夜她趁乱从矮墙翻回来时，头发散了一半，发带也被扯坏了。她灵机一动，把那根发带拆开，果然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正是小姐昨晚写下的字迹：午时三刻，后院槐树下。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辰。
眼见西下无人，她迅速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笔墨，塞进柴堆缝隙中。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转身离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到了约定的午时三刻，云破月故意在门口大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喊：“刘妈妈！快来帮我添点热水，喉咙疼得厉害！”
刘妈妈不耐烦地掀帘进来，递给她一碗温水，结果被她一把泼在地上。
“哎呀，手滑了。”云破月笑眯眯地说，“刘妈妈，能不能再给我一壶？我还想洗洗手，这一身汗味儿，我自己都嫌弃。”
刘妈妈皱着眉出去提水，云破月立刻蹲下身，伸手在柴堆里摸索，果然摸到一个油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小块炭、一支毛笔和一小方砚台。
“春桃真聪明。”她低声一笑，将东西藏在衣物底下。
当夜，柴房内一片漆黑，只有屋顶破了个小洞，透下一缕月光。
云破月盘腿坐在角落，就着这点微光，用炭条在纸上慢慢写着：
“祖母尊鉴：
孙女破月自知失德，蒙羞家门，今受罚于柴房，不敢怨尤。然心中有冤难诉，恐累及侯府清誉。
信件之事，非我所为，亦非他人误传，实乃有人刻意为之。孙女虽愚钝，却也知‘私通’二字足以毁一生名节。若非早有预谋，何以字迹与柳姨娘胞弟账本如出一辙？
母亲临终前，曾托祖母照拂，孙女不敢奢望偏宠，只求明辨是非，莫使奸人得逞。
此信若能呈祖母御览，孙女纵被困柴房，亦无憾矣。”
她写完，轻轻吹了口气，将纸叠好，塞进一个小布袋里，又在布袋外缝上一块绣帕——那是母亲生前亲手绣的“福”字。
次日清晨，老嬷嬷奉命来送饭。
她拎着食盒进来，放下饭菜便要走，却被云破月拦住。
“嬷嬷请留步。”她轻声道，“劳烦您替我捎个东西给老夫人，事关重大。”
老嬷嬷迟疑了一下，接过那个绣帕包裹，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云破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她知道，这位嬷嬷是父亲年少时的奶娘，忠心耿耿，从未偏向柳氏。
午后，老夫人正坐在佛堂抄经。
她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健。忽然，贴身丫鬟端着茶进来，轻声道：“夫人，方才那位嬷嬷悄悄送来个绣帕，说是大小姐让转交您的。”
老夫人抬眼看了看，眉头微蹙。
“放这儿吧。”
她接过绣帕，展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布袋，打开后，竟是一封信。
她缓缓展开信纸，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越往下看，眉头拧得越紧。
“这孩子……”她喃喃自语，“竟说信件是柳氏兄弟伪造？”
她盯着那句“字迹与柳姨娘胞弟账本如出一辙”，心头猛地一跳。
她记得，去年中秋家宴，柳氏的弟弟曾在账簿上留下字迹，确实与那封“私通信”极为相似。
“难道……真是他们做的？”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云破月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她不过西五岁，蹦蹦跳跳地跑进佛堂，扑进她怀里，甜甜地喊她“祖母”。
“祖母，我给你带糖吃了！”小手伸出来，掌心里几颗蜜饯己经化了，黏糊糊的。
她叹了口气，将信仔细收好。
“去，把二夫人叫来。”
傍晚时分，柴房外传来一阵喧哗。
云破月正在吃晚饭，听见外面动静，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口粥。
“怎么回事？”她问守在一旁的刘妈妈。
刘妈妈一脸茫然：“好像是……老夫人那边传话来了。”
话音刚落，柴房门被人推开，一位婆子走进来，高声道：“老夫人召大小姐前去说话，速速更衣。”
云破月放下碗，慢悠悠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她回头看了眼刘妈妈，笑盈盈地道：“多谢这几日照顾，改日请你吃酒。”
刘妈妈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云破月一路穿过回廊，来到佛堂外。
她整了整衣裳，缓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正坐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佛珠，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跪下。”老夫人淡淡开口。
云破月依言跪下。
“你说的那些话，可有证据？”
“回祖母，孩儿不敢妄言。”她低声道，“那封信的字迹，与柳姨娘胞弟的账本极为相似，若祖母不信，可派人取来比对。”
老夫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起来吧。”
云破月站起身，垂首站着。
“你母亲走得早，我一首想着，不能亏待你。”老夫人声音低缓，“如今你遭此陷害，我心里也不安。”
她顿了顿，语气略重，“若真如你所说，是谁做的，我会查清楚。”
云破月心头一松，面上却不显。
“多谢祖母。”
老夫人摆摆手，让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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