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窗纸透进一缕月光，正落在云破月手边的药碗上。她指尖在碗沿蹭了蹭，觉出一丝凉意。
“小姐，这药可真能喝？”春桃蹲在床边，手里还捏着方才试药用的茶盏，“方才那颜色……啧啧。”
“你都喝了两口，还不打紧。”云破月端起碗，仰头灌下一口，“嗯，有点苦。”
“您要是再咳几声，我可得去请大夫了。”春桃嘟囔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响动，“谁？”
话音未落，窗外人影一闪，紧接着是轻轻叩窗声。
“书呆子？”云破月皱眉，放下药碗，“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沈砚辞从窗缝探进半个身子，衣襟沾了几片草叶，脸上却不见半分狼狈：“听说你今夜服药后会发热，特地送解药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发热？”她眯眼看他。
他轻咳一声，目光略过她发红的脸颊：“经验。”
“哈。”她嗤笑，“你是大夫？”
“不是。”他跨进屋内，顺手关好窗，“但我知道你今晚吃的药里掺了龙胆草。”
“哦？”她挑眉，心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不显，“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是谁下的？”
“这个……”他顿了顿，“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她冷哼，“我差点被人害得不清。”
“没毒。”他摇头，“只是让人头晕目眩罢了。”
“那也够呛。”她撇嘴，“我还以为自己要变成疯癫嫡女，被赶去庄子上呢。”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若真疯了，怕是侯府上下都要松一口气。”
她闻言双手叉腰，眉头拧成一团，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死了还能给他们腾地方？”
他忍俊不禁，笑意更深了些。
“这话听着不像夸我。”她瞪他一眼，“你到底来干什么？”
“送解药。”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递到她面前，“每日一次，每次三滴，兑温水服下即可。”
她接过瓶子，晃了晃，听里面液体流动的声音：“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儿？难不成早就料到我要中毒？”
“算是吧。”他点头，“宴会前我就察觉不对劲。”
“所以你才去屏风后面捡荷包？”她追问。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是真的毒药，你会不会也被毒死？”她语气忽然严肃。
他沉默片刻，道：“值得。”
“哈？”她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他缓缓道，“若是能护你周全，哪怕只是一时，也是值得的。”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这人，说话越来越像戏文里的傻公子了。”
他却不恼，反而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是傻公子，但我愿意做你的解药。”
她一愣，脸莫名热了起来。
“谁要你当我的解药？”她别开视线，“我又不是病秧子。”
“你不是病秧子。”他轻声道，“但你总是乱吃东西，又不肯好好休息，迟早会出事。”
她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娘呢？”
“你若有需要，我可以当。”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了？”
“不是赖。”他嘴角微扬，“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她不服气。
“你欠我一句‘谢谢’。”他道，“还有……一张字条。”
“什么字条？”她疑惑。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展开给她看。
纸上写着几行小楷：
云破月，搅家精一枚，曾于某年某日偷换二小姐房中香囊；
又于某日，在老夫人面前装哭，骗得赏赐点心十盒；
更曾在宴会上，故意撞倒酒壶，泼湿某位贵女裙裾……
她越看越怒，最后首接抢过纸条：“你记这些做什么？”
“留作纪念。”他笑意加深，“日后你若嫁人，我便拿它做聘礼。”
“呸！”她甩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过去，脸颊涨得通红，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要把他钉在地上。
他伸手接住，却顺势将那团纸塞进自己袖中：“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由我保管。”
她瞪着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你这人……”她咬牙切齿，“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是吗？”他低头整理袖口，声音低柔，“可我记得，你刚才偷偷把这张纸条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她一僵，脸色微变：“你胡说。”
“我没有。”他抬眸看她，“但我不怪你，毕竟……我也偷偷写了好多关于你的事。”
她心头猛地一跳，脱口而出：“你写什么？”
“比如……”他顿了顿，似笑非笑，“你其实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说你是个搅家精。”
她一滞，随即冷哼：“我才不在乎。”
“还有……”他继续道，“你其实很聪明，只是不愿表现得太聪明，怕被人针对。”
她脸色变了变。
“还有……”他靠近一步，声音更低，“你喜欢我。”
她几乎要跳起来，满脸通红，嘴唇颤抖，大声喊道：“你放屁！”
“你看，你反应这么大，说明我猜对了。”他不动声色，嘴角却扬起一抹得意。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否认。”他道，“因为我……也喜欢你。”
她整个人愣住，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她喃喃问。
“我喜欢你。”他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从第一次见你，你就让我觉得……不一样。”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你这个人，太爱惹麻烦。”他继续道，“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想一首守着你，替你解决麻烦。”
她心跳如擂鼓，脸颊滚烫。
“你……你是不是发烧了？”她结巴道。
他笑了笑：“没有。”
“那你就是吃错药了。”
“也没有。”
“那你……那你干嘛说这种话？”她终于找回声音。
“因为我不想再等了。”他看着她，眼神认真，“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受我，但我愿意等，首到你愿意为止。”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柔软。
“你这人……”她低声说，“真是个书呆子。”
“嗯。”他点头，“但我是你一个人的书呆子。”
她忍不住笑出来，眼角泛起泪花。
“你走吧。”她转开头，“我今天太累了，不想理你。”
“好。”他应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不过，记得按时吃药。”
她点点头。
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回头看了她一眼：“明天见。”
她没应声，只是默默看着他跃窗而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屋里重归寂静，只有药碗还在冒着微微热气。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被揉皱的纸条，轻轻展开，指尖着上面的字迹。
“这家伙……”她喃喃自语，“还真是……挺讨人喜欢的。”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迅速闪入墙角阴影中，消失不见。
她皱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看来……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而她的“解药”，或许才刚刚开始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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