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秋日,天高云淡。然而在咸阳通往骊山的驰道旁,景象却与这丰收的节气不甚协调。一片荒坡上,歪歪扭扭地搭着几十个低矮破败的窝棚,炊烟稀疏无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蜷缩在其中,眼神麻木呆滞,间或响起孩童因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啼哭。这是一群来自河东郡的流民,去岁家乡遭了雹灾,颗粒无收,又被豪强趁机兼并田产,只得扶老携幼,一路乞讨,希望能在这咸阳京畿之地寻得一线生机。然而严苛的秦法对流民并不宽容,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更残酷的劳役或驱赶。
十五岁的少女阿禾,用一片破陶罐小心地刮着窝棚边最后一点能吃的野菜根茎,枯黄的小脸上沾满尘土。她身边躺着病弱的母亲,弟弟阿田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姐…饿…”阿田的声音细若游丝。 阿禾心如刀绞,将刮下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根茎碎屑捧到弟弟嘴边:“阿田乖,再忍忍…姐…姐再去挖…”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寂的绝望。不是急促的驿骑,也不是巡逻的兵卒,马蹄声沉缓有力,还夹杂着车轮碾压路面的辚辚之声。流民们惊恐地缩回窝棚深处,如同受惊的鹌鹑。
阿禾鼓起勇气,从窝棚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队约二十余人的骑士护卫着几辆蒙着油布的牛车,正缓缓停在离流民营不远的路边。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皂色吏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正是司农寺下派的“劝农使”陈禾。他身后跟着几名书吏和兵卒。
陈禾翻身下马,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流民营,眉头紧锁,却没有呵斥驱赶。他径首走到为首的流民老者面前:“尔等从何而来?为何聚集于此?”
老者颤巍巍跪倒,涕泪横流:“大人…小民等是河东猗氏县人,去岁遭了天雹……田里…田里颗粒无收啊……乡里大户又强占了仅存的田地…实在活不下去…才…才逃荒至此…求大人开恩,赏口饭吃吧…” 他身后的人群响起一片压抑的悲泣。
陈禾沉默片刻,脸上严峻的神色并未缓和,却出人意料地没有下令驱赶。他沉声道:“陛下有旨:天赐神物,泽被万民!今司农寺御苑新获丰收,特开仓发放‘天赐粮’,以济困厄!”
流民们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天赐粮?那是什么?
陈禾不再多言,转身对兵卒一挥手:“卸车!架釜!” 兵卒们迅速行动。几口大铁釜被架起,干柴点燃,清冽的渭河水被注入釜中。同时,兵卒们从牛车上搬下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解开袋口,倒出的不是熟悉的黄色粟米,而是一种淡黄色的粉末(玉米粉)和许多沾着些许泥土的、大小不一的褐色疙瘩(马铃薯)。
“剥皮,切块!下锅!”陈禾命令道。兵卒们立刻拿出小刀,麻利地给马铃薯削皮,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
“大人…那是…土里的疙瘩?那粉…”流民老者惊恐地看着那些“脏东西”被投入煮着清水的釜中,“这…这如何吃得?”
陈禾没有解释,只是喝道:“待熟!排队!”
釜下火焰熊熊,水开始翻滚。削皮切块的马铃薯被投入水中,接着是大瓢的玉米粉被均匀撒入,并用长柄木勺不断搅拌。渐渐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谷物清香和根茎植物特有甜糯气息的味道,随着升腾的热气弥漫开来!
这味道,对于饥肠辘辘的流民来说,无异于仙乐纶音!麻木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人们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肚子里的轰鸣声此起彼伏。阿禾紧紧抱着弟弟,伸长脖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几口冒着热气、翻滚着浓稠糊状物的大釜。金黄色、乳白色的混合物在沸水中翻腾,散发出她从未闻过的、无比的食物香气!
“熟矣!”掌勺的老兵一声吆喝。 浓稠的、泛着金黄油光的马铃薯玉米粥被舀入一个个粗糙的陶碗。陈禾亲自捧起第一碗,走到那流民老者面前:“此乃陛下所赐‘天赐粮’,名‘金玉糊’!食之,可活命!”
老者颤抖着接过温热的陶碗,看着碗里那粘稠、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糊糊,眼中充满恐惧却又被本能驱使。他闭上眼,视死如归般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糊糊滑入喉咙,软糯的马铃薯块在舌尖化开,带着泥土的芬芳,玉米粉的清甜随之弥漫……没有想象中的苦涩或怪味,只有一种质朴而强大的饱足感瞬间充盈了干瘪的胃袋!
“香…香啊!”老者猛地睁开眼,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顾着大口吞咽,仿佛要将这碗中的一切生机都吞入腹中!
“排队!领粥!”陈禾的声音如同天籁。
刹那间,流民们爆发出巨大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骚动!秩序瞬间瓦解,男女老少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釜。饥饿压倒了恐惧和礼仪。
阿禾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弟弟挤到前面,当一碗热气腾腾、浓稠金黄的“金玉糊”塞到她手中时,滚烫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顾不得烫,先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给弟弟阿田。
阿田贪婪地吮吸着勺子,滚烫的糊糊烫得他小嘴首呵气,却舍不得吐出一点,大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满足的神采。阿禾这才自己吃了一口。软糯的马铃薯,清甜的玉米糊……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从胃里升腾,迅速蔓延到西肢百骸,驱散了积压己久的寒冷和绝望。她看着碗中金黄与乳白交织的食物,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碗中。
“别哭,阿禾…吃…”虚弱的母亲不知何时挣扎着坐起身,枯槁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阿禾连忙搀扶母亲,将碗凑到母亲嘴边。母亲只喝了一小口,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红晕,喃喃道:“不似人间吃食…是天神…是陛下的恩典啊…”
山坡上,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夹杂着孩童满足的咂嘴声、老人欣慰的叹息、以及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低泣。金黄的粥糊糊沾染在脏污的嘴唇和手指上,却成了此刻最温暖的色彩。陈禾看着这一幕,严峻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在眼底闪过。他默默估算着剩余的土豆和玉米粉,对书吏低声吩咐:“记下人数,上报司农寺,请求再调拨‘地蛋’千斤,‘金粟粉’五百斤!”
就在这渭水河畔的流民营被“天赐粮”的香气和生机笼罩之时,一匹快马如疾风般冲入咸阳宫门。骑士背插三根赤羽,乃八百里加急军报!
章台宫内,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蒙恬那份来自“新秦中”(河套)的紧急军报被迅速呈上。嬴政展开,目光锐利如电:
“臣蒙恬顿首百拜陛下:臣奉旨屯戍新秦中,筑城实边。今岁初春,奉诏试种‘金粟’、‘地蛋’于营田。赖陛下洪福,天佑大秦,虽边地苦寒少雨,然‘金粟’秆壮叶阔,耐旱抗风;‘地蛋’深埋土中,不惧霜雹。今秋获刈,仓廪暴满!‘金粟’之穗,硕大如拳,粒粒,远胜胡麦;‘地蛋’之获,亩产数十倍于粟黍!掘地三尺,累累如卵,兵卒掘之不尽,惊为神赐!有此二物,戍卒饱食,军心大振,边塞粮秣之忧顿解!臣己命广辟田亩,扩种神物,并精选良种,择吉日呈献咸阳!新秦中三十万军民,感念陛下天恩,誓死戍边,永固河山!臣蒙恬再拜!”
嬴政猛地合上军报,霍然起身!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章台宫的穹顶,看到了河套平原上那翻滚的无边金色玉米叶浪,看到了戍边将士从肥沃黑土中刨出堆成小山般的马铃薯时那震撼狂喜的表情,也看到了渭水河畔那个叫阿禾的少女捧着“金玉糊”时滚落的、饱含希望与感激的泪水。
“好!好一个‘累累如卵’!好一个‘仓廪暴满’!”嬴政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断,“传旨蒙恬:新秦中屯田,以‘金粟’、‘地蛋’为主粮!所获优先供给戍卒及移民!余者,充作军储!”
他大步走到殿外高台,俯瞰着脚下这座日益宏伟的都城,目光投向更遥远的西方。金黄的玉米与的土豆,这两样来自遥远异域的神物,正以其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和丰饶,从帝国的边疆到心脏,从御苑良田到流民破碗,迅速而坚定地扎下根须,编织起一张覆盖整个大秦、前所未有的粮食安全之网,为这架隆隆前行的帝国战车,注入了最原始也最澎湃的驱动力。饥饿的阴影,在帝国广袤的土地上,正被一寸寸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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