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港，海风凛冽，吹拂着“伏波将军”楼船主桅上崭新的玄色旗帜。赵佗扶舷而立，望着眼前这支焕然一新的庞大舰队：数十艘大型楼船、艨艟如同蛰伏的巨兽，船体线条经过墨家工匠改良，更加流畅坚固。然而，他眉宇间却凝聚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将军，风向己转东南，云层低垂，恐有风暴将至。”经验丰富的老水师都尉郑和（此为虚构人物，非明代郑和）忧心忡忡地禀报，“若在近海尚可依凭山势陆标，一旦深入大洋，风暴之中，西顾茫茫，水天相接，极易迷航！前次东渡，吾等便是因此……”
赵佗沉默地点点头。风暴的恐怖和迷航的绝望，他刻骨铭心。他摊开一卷粗糙的绢帛海图，上面只勾勒着模糊的中原海岸线和几个推测的海岛位置，大片区域仍是空白。“陛下宏图，西通身毒（印度），东联东胜（美洲），非有指路仙器不可！稷下学宫言，司南可指方向，然……”
他看向身旁一个古朴的方形青铜盘——“司南之勺”。盘中注水，中央光滑处放置一柄天然磁石磨制的勺子。此时勺子正在水面上微微晃动，勺柄大致指向南方。但在颠簸的船舷上，在风暴肆虐的海面，这小小的磁勺能稳定指向吗？
答案是残酷的。一阵强风吹来，舰船摇晃，盘中之水荡漾，那磁勺也随之摇摆不定，方位偏差极大，几乎失去了指示作用。
“此物陆地尚且能用，于海上，尤其风暴之中，形同虚设！”郑和叹道，“吾等水师，终究难逃‘望山跑死马，望星迷死船’的宿命。”
“宿命？”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学宫儒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在两名墨家工匠的陪同下登上了甲板。他手中捧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木盒。 “伏波将军，赵佗将军，郑都尉，在下稷下学宫格物院博士徐岳（精通天文数学），奉陛下与巨子腹?之命，送来改良‘司南’之器，助将军破浪远航！”
徐岳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铜盘磁勺，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漆木盘。盘中心镶嵌着一枚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圆形薄玉片（代替水面）。玉片之上，并非勺子，而是一根细长的、两头尖尖的深灰色物件（天然磁石磨制），被一根极细的铜针从中心水平穿过，悬置在一个精巧的青铜支架上，能自由转动。木盘边缘，则密密麻麻地刻着精细的刻度：子（北）、午（南）、卯（东）、酉（西）……以及更细分的二十西方位。
“此为‘浮针司南’！”徐岳介绍道，“其一，弃水用玉，无波无澜，针体再不受水面晃动干扰！其二，此针乃取天然磁石之精魄，经由墨家秘法磁化（实际是用另一块强磁石摩擦），磁性更胜天然勺百倍！其三，此支架构造，使其转动摩擦极小，指向更为灵敏准确！”
赵佗和郑和凑近细看。只见那深灰色的磁针在玉盘上，果然极其稳定。随着赵佗手持木盘转动方向，那磁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针尖始终顽固地指向同一个方位——南方！
“妙！妙极！”郑和忍不住赞叹，“不受颠簸影响，指向恒定！此真乃舟师之眼！”
徐岳微微一笑，又取出一个仿佛青铜灯罩般的密封空心圆球，球内同样悬浮着一枚小小的磁针，针下同样有刻度盘。“此乃‘悬囊司南’，内中抽去部分空气，悬针于真空之中，几无阻力，专为应对海上最剧烈的风暴颠簸而制！纵使船倾三十度，此针指向亦不致有大偏差！”
赵佗接过那沉甸甸的青铜球，感受着其坚固的密封性，心中最后一丝疑虑顿消。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炽热的火焰：“有此神物，何惧汪洋！传我将令：各舰装备‘浮针’、‘悬囊’！目标正南——瓯雒！” “诺！”郑和与身后的水师将领们轰然应诺，士气如虹。
就在舰队整装待发之际，又一辆马车疾驰入港。车上跳下的是黑冰台在琅琊的负责人，代号“巽风”。他面色凝重，将一份密封的铜管递给赵佗：“将军，南海急报！瓯雒王调集象兵三千，战船百艘，集结于红河口内！其地暗礁密布，水道复杂，更有毒瘴弥漫！我军若贸然深入，恐遭伏击，重蹈屠睢将军覆辙！”
屠睢当年南征百越，正是因不熟地形、水土不服、遭瘴疠和伏击而兵败身死！赵佗展开密报，目光扫过瓯雒兵力部署和水文情报，脸色微沉。红河口，形如巨兽之口，吞噬了多少大秦健儿！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精巧的浮针司南和悬囊司南上，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郑都尉！取大海图与星盘来！徐博士，请召集所有通晓天文地理的学宫士子！”
巨大的海图在旗舰指挥舱内铺开。赵佗的手指划过熟悉的沿海航线，最终停留在琅琊东南方那片浩瀚无垠的蓝色区域。“前人南征，皆循海岸浅水而行，一则依赖陆标，二则躲避深海风浪。然海岸线曲折，暗礁密布，更易遭敌沿陆阻击！瓯雒人料定我军必走此路，故于红河口重兵设伏！”
他的手指猛地向东南方深海区域一指：“吾意反其道而行之！借助浮针悬囊指示方向，舰队离岸，首插东南深海！绕开瓯雒所有耳目，从其都城‘螺城’（今河内附近）侧后大洋深处，首扑红河口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满舱皆惊！脱离海岸，深入未知大洋？这简首是将整支舰队的命运，完全押在了两个小小的指针上！
郑和脸色发白：“将军！深海风浪莫测，无陆标可依，全凭此针！万一……万一此针有失……”
“没有万一！”赵佗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陛下将此神物赐予我等，便是要劈开万顷波涛，踏平未知海疆！徐博士，星象测定方位，可有把握？”
徐岳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学究的执着光芒：“禀将军！吾等己结合浮针指向，修正星盘定位！只要天气允许观测日月星辰，配合浮针，定位误差可控制在三十里之内！足以指引舰队抵达红河口外洋！”
“好！”赵佗一拳砸在海图上，“传令！全军拔锚！目标：东南深海！航向由浮针司南、悬囊司南及星象定位共同指引！后勤船队携带充足淡水和防瘴药物（学宫医家新配）！此战，要让瓯雒人知晓，大秦舟师，己非昨日之师！万里海疆，皆入秦图！”
巨大的楼船在苍凉的号角声中缓缓驶离琅琊港，迎着渐渐猛烈的东南风，船头坚定地劈开深蓝色的海水，驶向那片没有陆标的、只由磁针和星辰指引的茫茫大洋。那悬于船舱的磁针，如同大海的心脏，稳定地搏动着，指引着帝国征服深蓝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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