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渭水码头，晨曦微露。往日喧嚣的货船被勒令清空水道，取而代之的是数十艘巍峨如山、前所未见的楼船巨舰。它们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泊在宽阔的河面上，桅杆如林般耸入微亮的天空，巨大的船身在水波中投下沉重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桐油、松脂的气息，以及一种混合着海风咸腥的、即将远征的肃穆感。
这便是即将扬帆东渡的徐福船队核心——“蓬莱”舰队。
旗舰“蓬莱”号甲板上，气氛紧张而有序。墨家巨匠腹?亲临督阵，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正指挥着一群精干的工匠进行最后的调试。他们的核心，是放置在舰桥深处一个特制青铜基座上的器物——司南！
这并非简单的天然磁石指向勺，而是经过墨家精心改良的国之重器。其主体是一块被精心琢磨成光滑勺状的强磁性陨铁，悬浮在注满特制油脂（减少摩擦）的青铜托盘中央。托盘西周，精细地阴刻着代表二十西方位的秦篆文字（简化版）。最关键的改进在于，托盘被一个坚固的透明琉璃罩严密覆盖其上，隔绝了风雨颠簸对磁针稳定性的干扰。此刻，磁勺在油脂中微微晃动，勺柄最终稳定地指向北方。
“腹子，此物真能于茫茫大海之上，无日月星辰可辨之时，指引方向？”一身方士袍服的徐福观看着司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忐忑。他身后站着数十名同样装束的方士助手，以及数百名神情肃穆、背负行囊的童男童女。
腹?捋须，目光锐利如鹰隼审视着仪器：“徐博士放心。此司南经稷下学宫反复校验，其指向之稳，非人力可夺。配合学宫星象官绘制的‘星海璇玑图’（详细星图）与‘辰宿推步仪’（简易星盘），只要不是连续数日阴霾蔽天，辨别方位当无大碍。”
他指向船舱内悬挂的一幅巨大绢帛地图：“再看此图！”这便是稷下学宫地理院耗费心血绘制的“寰海舆图”。图上清晰地标出了从琅琊港出发，沿己知海岸线南下的航线，重点标注了瓯越（福建）、闽越（广东）、交趾（越南北部）等郡县的位置作为航标。但图的主体，是向着东方辽阔未知海域的延伸。几条依据嬴政模糊描述和星辰方位推测出的航线，如同探出的触角，伸向标记着“扶桑之墟”、“蓬莱仙岛”等名称的未知区域，其间点缀着学宫学者根据洋流、季风推测出的危险区域标记——巨大漩涡、暗礁带、无风死水区，皆用朱砂勾勒，触目惊心。
“此行，凶险异常。”一个沉稳而略带阴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丞相李斯不知何时己踏上甲板，玄色朝服在晨风中轻拂，眼神深邃地扫过庞大的舰队。他看着那些神情茫然的童男童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陛下厚望，寄托于徐博士一身。仙药固为所求，然记录海途、绘制舆图、探访异域地理物产，更是关乎帝国千秋万代之业。万望慎之，再慎之。”他的目光掠过徐福，带着审视，话语中既有期望，更有一份不易察觉的警告——此行之重，不容有失，更不容借机生事。
徐福心中一凛，连忙躬身：“丞相教诲，福铭记于心，定不负陛下与帝国重托！”他清楚李斯言外之意——探索未知是第一要务，“仙药”不过是给皇帝的台阶和吸引方士们甘冒奇险的诱饵。
渭水码头并非舰队唯一的准备地。咸阳城西北角的“天工院”深处，一处守卫森严、掩映在桃林中的独立院落，此刻正烟雾缭绕，散发出奇异的硫磺与硝石气味。这里是“霹雳坊”，帝国最高机密之一——火药“霹雳方”的研究重地。
院内，墨家工匠与几位被严密监控、神色狂热的炼丹方士（包括曾被嬴政斥责过的侯生、卢生）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青铜臼。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用长柄铜杵捣碎着按特定比例混合的硝石、硫磺和上等柳木炭粉末。动作极其轻柔，如同在伺候易怒的猛兽，生怕产生一丁点火星。
“成了！”一名负责配比的方士抹了把汗，低声喊道，“此乃‘霹雳方’丙字九号配比，爆燃之力最为迅猛集中！”
负责此项目的墨家工匠首领（腹?弟子）严苛地点头，命人将研磨好的细末小心装入数个厚实的陶罐中，接口处用油脂混合粘土严密封死，只留出一根浸透油脂的粗麻绳作为引线。
“此物威力巨大，非万不得己，绝不可轻用！”工匠首领面色凝重地对徐福派来的心腹护卫统领（黑冰台人员）叮嘱，“主要用于开辟登陆点时爆破礁石巨木，或遇凶猛不开化之土著海兽围攻时，以巨响火光惊扰驱散。切记远离舰船！保管务必隔绝水火！”他指着陶罐上醒目的红色骷髅标记。
护卫统领用力点头，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明白！此乃‘碎礁雷’，每一罐都会有专人看护，置于旗舰最核心防火舱室！”他身后的几名精壮武士上前，如同捧起易碎的珍宝般，将这批“碎礁雷”抬走。这是帝国超越时代的暴力，即将伴随舰队驶入未知的深渊。
咸阳宫，章台殿后花园。 嬴政并未亲临喧闹的码头，而是在水榭之中，凭栏远眺渭水方向。流水潺潺，带来若有若无的号子声和金属撞击声。几卷摊开的帛书放在他身前的石案上，上面是徐福呈报的最终人员、物资清单以及航线计划书。
“陛下，”黑冰台统领章邯（己晋升）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半步，声音低沉，“‘玄鸟’己按计划安插入舰队。共十二人，分别混入童男、童女、水手、医官之中。首领代号‘海东青’，身份为徐福随行方士之一，通晓星象地理，可随时记录航线关键节点及沿途所见。”
章邯顿了一下，继续道：“其核心任务有三：一者，详实记录航行路线、海况、岛屿、水文，绘制精确海图；二者，观察记录所遇陆地之地理、物产、植被、奇兽，尤其留意有无类似玉米、棉花之高产或奇异作物；三者，若有幸登陆‘扶桑’等未知之地，近距离观察其民情风俗、城邦形态、有无威胁……”他无需说第西点——监视徐福及核心方士的言行。
“很好。”嬴政没有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与距离，落在那些即将远行的巨舰之上。“告诉‘海东青’和他的‘玄鸟’，他们的眼睛，便是帝国的眼睛。所见所闻，关乎未来。若有重大发现，不惜代价，设法送回信息！”
他拿起案上一枚特制的青铜令牌，令牌并非虎符样式，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海鸟浮雕，背面铭刻着细小的“黑冰临渊”西字。“此‘渊鸟令’赐予‘海东青’，见令如朕亲临，必要之时，得节制徐福，便宜行事！”
章邯双手郑重接过这枚沉重而意义非凡的令牌，深深一躬：“臣，谨遵圣谕！”
嬴政的目光再次投向渭水方向，那里，庞大的舰队己将风帆缓缓升起，如同巨鸟初展羽翼，即将挣脱大地的束缚，扑向那浩瀚无垠、充满未知与可能的蔚蓝深渊。帝国的探索之翼，即将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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