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烧殿是为灭迹，戒严却是为堵人，怕有人抢在火灭前冲进废墟。
顾明薇摸出袖中半块碎玉，塞给阿九："去寻巡城卫张统领，就说侯府要查案，他若肯开道，明日我让人送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到他后宅。"
青鸢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夫人，我先去探探火势。"
"别急。"顾明薇拽住她，从腰间解下个青瓷小瓶，"把这个撒在马车轱辘上。"
瓶中飘出若有若无的甜香，"夜露香，烧过的草木会留半柱香的痕迹，他们想毁线索，未必能全烧干净。"
等马车赶到时，太医署偏殿己烧得只剩焦黑的梁柱。
顾明薇隔着十步远站定，望着火舌舔过最后半面墙。
火是从里往外烧的，墙根处有未燃尽的油布，泛着刺鼻的松香。
"夫人，这火头不对。"青鸢蹲下身，指尖沾了沾地上的黑灰，"普通走水不会有这么浓的松油味，是有人泼了助燃的东西。"
顾明薇眯起眼。
白眉要烧的是密室里的密档，可方才她己抢出了最关键的那卷，对方怕还有遗漏，所以连带着整座偏殿都要焚成白地。
她盯着废墟中还在冒烟的青砖，突然蹲下去，指尖在砖缝里抠了抠。有极细的淡粉色粉末粘在指腹，在火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夜露香。"顾明薇低笑一声，"白眉倒是会挑香，可他忘了，这香烧过的灰里，会析出半粒米大的粉晶。"
青鸢凑过来看："这是？"
"他和陆太医密会的证据。"顾明薇将粉晶收进帕子，"昨夜东宫司记说白眉要转移，可他转移前见了谁？陆太医。"
她指腹碾过粉晶，"夜露香是陆太医的常用香，他素日总说这香能宁神，实则掺了微量的迷魂草。白眉身上有这粉，说明两人在火起前见过面。"
火势渐弱时，顾明薇己让青鸢支开了守在废墟外的卫兵。
她踩着还发烫的瓦砾往里走，鞋跟踢到块焦黑的布片。是半枚香囊，金线绣的并蒂莲烧得只剩半边，里侧沾着暗褐色的药渍。
"青鸢，拿我袖中的银簪。"顾明薇用簪尖挑开香囊残片，凑到鼻端轻嗅，"迷魂香混着九转蚀心散，当年定北侯侧妃就是中了这毒，浑身溃烂而死。"
"夫人！"青鸢突然拽她往旁一躲，头顶掠过支淬毒的短箭，钉在焦柱上嗡嗡作响。
顾明薇反手摸出怀里的迷魂香包掷向暗处，就听左侧废墙后传来重物倒地声。
她蹲下身，从箭尾扯下缕灰布，是白眉常用的伪装衣料。
"走。"顾明薇将香囊残片塞进青鸢手中，"立刻回侯府，找小月，让她把这个带给沈郎。"
侯府暖阁里，沈砚正对着案上的残片发抖。
他捏着银镊子的手青筋暴起，将残片上的药渍刮进瓷碟，又取出个小玉瓶，倒出粒朱红色的药丸。
药丸遇药渍瞬间泛起黑气，滋滋作响。
"果然是九转蚀心散。当年我娘就是被这毒害死的，太医署说是她染了痘疫，可她身上的溃烂，分明是蚀心散发作。"
门帘被掀起时，顾明薇带着寒气扑进来。
沈砚立刻将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焐着："怎么这么凉？白眉追你了？"
"追是追了，不过被我甩了。"顾明薇指腹他掌心的薄茧，"夜露香的粉我撒了一路，他顺着味儿找过来，反被自己的迷魂香熏晕了。"
"沈郎，陆太医和白眉早有往来，毒王的人里，陆太医该是管着毒方和联络的。"
沈砚从暗格里取出个檀木盒，打开是截干枯的草叶："醒魂草，当年我在宫中当值时，见过陆太医拿这草炼香。"
他将草叶碾碎，混着残片上的药渍搓了搓，"二十年前，我爹被诬通敌，我娘暴毙，都是他在太医院改了脉案。如今他还在幕后，怕是......"
"咚。"
窗外传来鸽哨声，比寻常的调子高了三度，是阿九的暗号。
沈砚展开信笺时，顾明薇正凑过来看。
月光透过窗纸落在纸上，映出几个墨字："陆太医昨夜三鼓入东宫，与萧大人密谈。"
"萧大人？"顾明薇瞳孔骤缩，"萧承安？"
沈砚将信笺投入炭盆，火光映得他眼底泛着冷光："原来毒王的幕后，藏在东宫。"
顾明薇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笑了："沈郎，你可知我在废墟里还捡了样东西？"
她从袖中摸出粒夜露香的粉晶，"陆太医以为烧了偏殿就能灭口，可他不知道......"
"夜露香的粉晶遇火会结晶，藏在砖缝里。"沈砚替她接了下半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粒粉晶，"足够指证他与白眉勾结。"
沈砚站在顾明薇身后，望着她笔下"陆太医"三个字，突然俯身吻了吻她发顶："明日，我让阿九去太医院下帖子，就说侯府要办香会，特请陆大人来品鉴新制的醒魂香。"
顾明薇将最后一页残页压在太医署典籍最底层时，窗外的更漏刚敲过二更。
纸页边缘染着暗褐色药渍，是她用锅底灰混了朱砂特意调的。
陆太医若真如沈砚所言，二十年来都在篡改毒案记录，这张"假死丹"配方残页足以让他坐立难安。
她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按，沾了些细不可察的夜露香粉，这是沈砚用醒魂草汁调和的，沾到布料上便会随着体温散发出极淡的清檀味，除非用沸水浸泡，否则三日难消。
"薇姐儿。"小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急促，"陆太医今日申时三刻去了太医院后堂，出来时袖中鼓鼓囊囊的。"
顾明薇将典籍推回原处，转身时己换了副怯生生的模样："辛苦月姐姐了。"
她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塞过去，糖纸窸窣声里藏着句低语，"戌时三刻，我在西偏门等你。"
月白裙角扫过青砖时，顾明薇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沈砚新制的避毒散。
今夜陆太医若真来，必然会带迷香，她得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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