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太晃眼。”顾明薇转身，指尖勾住他垂落的袖角，“沈郎，我有些困了。”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突然伸手覆住她手背。
他的掌心凉得惊人，却将顾明薇的手焐得发烫：“睡吧，我守着。”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顾明薇的瞳孔微缩，那是轻功踩过瓦当的动静。
她想起生母教过的宅斗要诀：越是危险时，越要装得像只温驯的雀儿。
于是顾明薇往沈砚怀里缩了缩，声音带了点颤：“好像有猫……”
沈砚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要掐进顾明薇腕骨。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再抬眼时，眼底己漫上寒霜。
“是野猫。”沈砚应着，却在顾明薇看不见的角度，用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白日里他们在梅树下约好的暗号：有危险。
顾明薇的呼吸立刻放轻，像真的沉入了睡意。
她听见门闩被拨开的轻响，听见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听见刀尖划破空气的嘶鸣。
然后是沈砚低喝一声，短刃出鞘的清响，还有重物撞在妆台上的闷响。
“敢动她？”沈砚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你也配？”
顾明薇眯起眼，借着烛火瞥见那蒙面人。
他穿着夜行衣，腰间挂着半截断绳，像是从后墙翻进来的。
此刻被沈砚用短刃抵着咽喉，还在挣扎：“你不是病得连路都走不稳？！”
“病得走不稳的，是沈首辅。”沈砚的指尖扣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的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让顾明薇脊背发寒。
“定北侯世子，能扛着三十斤的玄铁剑，从乱军里杀出血路。”
蒙面人瞳孔骤缩，突然暴起撞开沈砚，往窗口窜去。
可他刚跃上窗台，便听“咻”的一声。
屋檐下，青鸢的箭穿透了他的后心。
那箭羽还在颤动，蒙面人瞪圆了眼，首挺挺栽进雪堆里，血在雪地上洇开。
顾明薇这才敢喘口气，却发现后背的中衣全被冷汗浸透了。
她扶着床头要起身，却被沈砚按住：“躺着。”
沈砚的声音还带着刚才打斗的粗重，指尖沾了血，却小心地替顾明薇理了理被角，“别怕。”
门帘“刷”地被掀开，赵嬷嬷举着灯笼冲进来。
她鬓角的银簪歪了，脸上还带着惊慌：“世子，这刺客……”
赵嬷嬷瞥见雪地里的尸体，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冲喜夜出人命，传出去侯府的脸面……”
“赵嬷嬷。”沈砚打断她，指腹蹭掉顾明薇眼角的泪，“夫人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至于刺客我自有办法。”
顾明薇适时攥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妾身……好怕……”
她能感觉到沈砚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又像是暗号。
“不怕。”沈砚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我在。”
第二日辰时，陈医女提着药箱进了新房，她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验毒师。
“听闻昨夜有刺客？”她掀开轿帘，目光扫过顾明薇苍白的脸，“夫人可还安好？”
“劳医女挂心。”顾明薇扶着小桃的手坐起身，床头的香炉里飘着沉水香，“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陈医女的目光落在床榻上，伸手摸了摸喜帕。
顾明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帕子被她用香粉盖得严实，可陈医女的鼻尖动了动，突然皱眉：“这香……”
“是妾身的陪嫁香粉。”顾明薇忙解释，“生母生前善调香，说这香能安神。”
顾明薇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医女若不嫌弃，带些去太医院研究？”
陈医女接过锦盒，打开闻了闻，眉峰渐渐松开：“倒真是好香。”
她将锦盒收进药箱，临走前又看了顾明薇一眼，“夫人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尽管差人唤我。”
顾明薇应着，首到陈医女的身影消失在廊角，才扶着额头靠回软枕。
小桃端来参汤，她却摆了摆手：“替我把门窗都关好，我要歇着。”
深夜，沈砚的书房里燃着龙涎香。
他坐在案前，手中捏着半片染血的帕子，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帕角绣着朵残菊，正是权宦派周侍郎房里的暗纹。
“他们等不及了。”沈砚低声自语，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密报，“明日早朝，该让某些人知道，定北侯的刀，还没锈。”
而在东院的新房里，顾明薇借着月光拆开陪嫁包袱。
她从最底层摸出块染了褐痕的帕子，正是昨夜那方喜帕。
顾明薇取出针线，将帕子缝进包袱夹层。
月光落在她眼底，碎成一片冷冽的光。
第二日清晨，小桃捧着药碗进房时，顾明薇正倚在床头，面色比昨日更白：“去回了外院，说我受了惊吓，需静养几日，不见客。包括所有来探病的人。”
小桃应着出去了。
顾明薇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想起沈砚昨夜说的“我陪你走”。
顾明薇倚在软枕上，听着小桃转述外院回的话。
说她静养期间，侯府上下倒也安分，只偶尔有几个婆子借口送补汤来敲窗。
顾明薇垂眸望着案头那座鎏金香炉，青烟正从镂空的莲花纹里钻出来，混着新换的月桂香，在窗棂前织成半透明的雾。
"去把赵嬷嬷请来。"顾明薇指尖着腕间银镯，"就说我要问今日香方。"
赵嬷嬷进门时，鬓角沾着星点晨露，手里还攥着个粗布包。"夫人，这是今晨新晒的夜合花，混着点甘松，您看这味道……"
她掀开布包，清淡的草木香裹着几分甜意涌出来。
顾明薇嗅了嗅，唇角微勾："比昨日的沉水香淡了三分。"
顾明薇指节敲了敲案上那本《香乘》，"嬷嬷记着，明日换藿香，后日换杜衡。"
赵嬷嬷眼睛一亮，这是要每日换香，用气味的参差掩盖足迹。
她压低声音："昨儿夜里，奴婢按您说的，在偏厅后墙撒了香灰。"
"有痕迹么？"
"倒没有。"赵嬷嬷搓了搓手，"不过青鸢姑娘传话来，说西角门的守卫这两日换得勤，怕是有人在盯着夫人的院子。"
顾明薇望着香炉里跳动的火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她要的就是这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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