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福了福身，目光扫过王妈妈被拖走时踢翻的香灰，那堆灰烬里，还埋着半块没烧完的沉水香。
三日后，顾明薇站在厨房廊下，看白芷举着新领的木牌挨个登记："张嫂，今日要两斤猪肉、五斤青菜；李婶，燕窝粥的材料可备齐了？"
顾明薇新立的"每日报备、每月核查"制度正有条不紊地运转着，晨间点卯时，她特意让小桃在香炉里添了醒神的薄荷香。
仆役们个个精神，连往日总迟到的洗碗丫头都提前半个时辰到了。
"少夫人。"沈氏的贴身丫鬟捧着锦盒过来，"夫人请了张夫人、陈夫人来用午膳，让你主持。"
正厅里，八位贵妇围坐在梨木雕花桌前，面前摆着顾明薇特意安排的应季点心。
张夫人夹起一块樱桃酥，赞道："侯府的点心比我家那厨子做的强十倍！"
沈氏端着茶盏笑："都是明薇管的中馈。"
顾明薇垂眸替众人布菜，耳尖听见陈夫人低声说："定北侯府到底是有底蕴，新少夫人这般能干......"
她抬眼时正与沈氏对视，对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夜凉时，顾明薇独自在庭院里散步。
月亮爬上东墙，将满院灯火都染成了蜜色。
顾明薇摸着腰间的钥匙串，那是沈氏今日亲手交她的中馈钥匙，铜环撞着铜环，发出清脆的响。
"少夫人。"青鸢捧着一摞账册过来，"今日新理的中馈账目。"
顾明薇接过账册，指尖刚翻开第一页，就顿住了。
烛火在"春绸庄"三个字上摇晃，后面跟着的数字让她瞳孔微缩。
三百两白银，买十匹春绸。
可她前日刚去过布庄，十匹最好的春绸，最多不过一百五十两。
夜风卷起半页账纸，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顾明薇望着那串刺目的数字，忽然笑了。
"青鸢。去把白芷叫来。"
青鸢应了一声，转身时裙角扫过案几，带起半页账纸。
顾明薇按住，目光扫过后面的条目："云绣坊"五十匹蜀锦记了八百两，而她上月在市集见的，最上等的蜀锦不过十五两一匹。
"少夫人。"白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素日总梳着利落的双螺髻，今日发尾却沾了星点草屑，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顾明薇把账册推过去，指尖点在"春绸庄"上："查这几家铺子的真实价码，要活口。特别是经手的人，问清楚谁来结的账，谁签的单。"
白芷垂眸看了眼账目，睫毛忽闪两下："是。"
她转身要走，又顿住，"方才在后门听见张妈妈跟小厨房的刘婶嚼舌，说二姑娘这月往城外跑了三回，每次都带个蓝布包袱。"
顾明薇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沈婉儿是侯府庶女，生母早逝，素日仗着沈氏偶尔的纵容，总爱往贵女圈里凑。
可城外那是权宦派党羽聚居的地方。
二更天，白芷掀帘进来时，发间还沾着夜露。
她手里攥着个油布包，往桌上一放，是叠染了茶渍的账单："春绸庄的王掌柜说，上月来结账的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小桃。"
白芷又摸出个褪色的帕子，"这是在云绣坊后巷捡的，上面绣着'沈'字，针脚和二姑娘房里的绣样一个模子。"
顾明薇展开帕子，果然在边角看到豆大的"婉"字。
她把帕子按在烛火上，看着墨迹在火焰里蜷成灰："去把赵嬷嬷请来。"
赵嬷嬷是侯府老人，当年跟着沈氏陪嫁过来的，最是个眼明心亮的。
她进来时柱着藤木拐，见了顾明薇先福了福："少夫人这是要动真章了？"
"嬷嬷帮我备个香囊。"顾明薇从妆匣里取出半幅蜀锦，"里面缝本账册，记些权宦赠礼的明细。要写得真，连收了多少珊瑚珠、几匹冰绡都得清楚。"
"再让小厨房的刘婶放风，说侯府庶女收外臣贿赂，账册就藏在香囊里。"
赵嬷嬷眯眼笑了，伸手摸了摸蜀锦："老身明白。二姑娘那脾气，见了这等能攀高枝的机会，保管坐不住。"
三日后的黄昏，顾明薇在偏厅逗鹦鹉。
那鸟儿正歪着脑袋学她说话，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啪嗒"一声，是花盆倒地的响动。
顾明薇起身推开窗，正见沈婉儿的贴身丫鬟小竹猫着腰往院外跑，怀里鼓鼓囊囊揣着什么。
顾明薇勾了勾唇角，对着廊下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从假山后转出来，正堵在角门边。
小竹见了人，腿一软跪在地上，怀里的香囊骨碌碌滚到赵嬷嬷脚边。
"这是要往哪儿送啊？"赵嬷嬷弯腰捡起香囊，指甲挑开锦线，一本账册"啪"地掉在青石板上。
沈氏的正厅里，烛火把人影拉得老长。
沈婉儿穿着月白衫子，发簪歪在鬓边，见了账册当场跪下来："母亲明鉴！女儿只是……只是替表兄收的！"
顾明薇站在沈氏身侧，看着沈婉儿指尖发颤地去翻账册，却在末页翻出半封书信。
字迹娟秀，分明是沈婉儿的笔迹："李公子赠珊瑚珠十二颗，当抵上月情报……"
"情报？"沈氏把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沫子溅在沈婉儿裙角，"你当侯府是什么地方？任你勾结外臣传递消息？"
沈婉儿突然扑过去拽沈氏的衣袖："母亲！女儿是怕您嫌我没用，权宦派说能帮我求个贵婿……"
"贵婿？"沈氏甩开她的手，"你可知那李公子是权宦的外孙？你勾结的是要置定北侯府于死地的人！"
沈氏转头看向顾明薇，"明薇，你说该如何处置？"
顾明薇垂眸，声音清清淡淡："女儿以为，二妹妹也是被人哄骗了。不如禁足三月，再送城外静慈庵住些时日，清净清净心。"
沈婉儿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慌："你……你为什么帮我？"
"我帮的是侯府。"顾明薇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珠花，"若内院总出这种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沈氏点头："就按明薇说的办。"
她又转向赵嬷嬷，"从今日起，内院所有外信都经你手查验，没我的印子不许递进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S15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