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喉头发紧，正想将账本塞进衣襟，忽然听见石门方向传来脚步声。
顾明薇本能地缩入墙角的阴影，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统领的声音先飘进来："沈夫人，您该明白，世子的病拖不过这个月。"
沈氏？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侯府正妻沈氏，她昨日还见对方在佛堂抄经，慈眉善目的模样。
"权公说了，只要您在通敌供状上按个手印，侯府上下百口，他保。"谢统领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您总不想让沈家的牌位，最后连祠堂都进不得吧？"
沈氏的帕子绞成了团："可阿砚他……他是世子，他……"
"世子？"谢统领嗤笑一声，"您当那病秧子真能撑到翻案？上个月他咳血咳得晕在御书房，陛下都摇头说'可惜'。沈夫人，您要保的是侯府，不是个将死的人。"
顾明薇咬得舌尖发痛。
原来侯夫人早就在动摇，原来他们说的"保侯府"，是要拿沈砚的命换一张所谓的"清白"。
顾明薇攥紧账本，下一秒沈氏的抽噎声让她顿住了。
"我……我明日去库房取印泥。"沈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你们得保证，阿砚的牌位能进祠堂。"
"自然。"谢统领的脚步声近了，顾明薇屏住呼吸，看着两人的影子掠过她藏身的角落。
石门重新闭合的瞬间，顾明薇跌坐在地，后背沁出冷汗。原来最危险的，不是外敌。
顾明薇摸索着往石门走，刚迈出两步，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墨影！
沈砚最信任的暗卫，此刻正抱臂站在月光里，腰间的匕首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夫人这是？"
顾明薇攥紧账本，喉结动了动，将账本递过去："我要给沈大人看这个。谢统领和沈夫人，他们要……"
墨影扫了眼账本，目光骤然一冷。然后转身隐入树影，声音飘过来。
"明日卯时三刻，大人在松风阁等你。"
第二日清晨，顾明薇站在松风阁外，手里的茶盏腾起热气，却暖不化她心里的寒意。
沈砚靠在软榻上，苍白的指尖捏着她昨夜拿的账本，烛火在他眼底映出两簇暗芒。
"你昨晚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沈砚的声音平静。
顾明薇挺首脊背："我想知道真相。"
沈砚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没到眼底："你己经知道了太多。"
他将账本推到她面前，封皮上多了张伪造的供状，"谢统领今日会去库房取印泥，我让人在印泥里掺了鹤顶红。"
"鹤顶红？"顾明薇一怔。
"权宦党羽最信'信物'。"沈砚咳了两声，帕子上洇开淡红血渍。
"他拿了这盖着侯府印的假供状去复命，权公要的是定北侯府的罪证，谢统领要的是升官的功劳。等他们狗咬狗时……"
沈砚抬眼望顾明薇，眼底有星火跳动，"夫人不想看看，这出戏怎么收场？"
顾明薇望着他染血的帕子脱口而出："我要帮你。"
沈砚的手指顿在案上，抬眼时眼底的冷硬软了些："明日侯府要办家宴，苏娘子会去库房领灯笼。"
他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推给顾明薇，"你若真想入局，便让那些灯笼比往日更亮些。"
月上柳梢时，顾明薇站在库房门口。
苏娘子捧着半筐灯笼迎上来，指尖悄悄碰了碰她掌心，那是昨夜约好的暗号。
顾明薇展开苏娘子递来的帕子，红豆大小的药丸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能让灯油烧得更亮的秘药。
"夫人瞧这灯面，"苏娘子压低声音，指尖抚过新绘的山水。
"最东边那盏，松针间藏着'权'字；中间那盏，鹤群里隐着'谢'字；最西边那盏画的是侯府正堂，梁上悬着个'控'字。"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三道谜题，正是谢统领与权宦勾结的铁证。
松针暗指权公的别号"松溪先生"，鹤群对应谢统领的表字"鹤年"，侯府正堂的梁上，藏着他私刻的侯府印模。
"宴席上我会说，"顾明薇将药丸混进灯油，"猜中谜底的宾客，可获此灯为赏。"
苏娘子的手微微发抖："夫人可知，谢统领今日带了二十个亲卫在府外？"
顾明薇将最后一盏灯挂好，灯笼的影子投在了墙上。
"他越急，破绽越多。"顾明薇望着库房外渐起的人声，"去请宾客入席吧。"
宴席设在演武场。
顾明薇站在主位旁，看着谢统领掀帘进来。
他穿着簇新的玄色官服，腰间玉牌撞出脆响，目光却总往灯笼方向飘，那是做贼的人才有的慌。
"今日妾身备了些小玩意儿，"顾明薇端起酒盏，声音清亮，"这三十六盏灯上各有谜题，若有宾客猜中，可将灯带回家中。"
话音未落，二夫人的庶子先喊起来："东边那盏！松针里藏着'权'字！"
众人哄笑，顾明薇含笑点头。
"中间那盏！鹤群里有'谢'字！"三长老的孙媳拍着手，目光扫过谢统领发白的脸。
最后一盏灯被风吹得摇晃。
顾明薇望着谢统领攥紧的拳头，轻声道："最后一题，谁在幕后操控侯府？"
谢统领突然站起来，酒盏砸在地上："这是陷阱！"
"谜底是谢大人的表字，'鹤年'。"顾明薇掀开灯面内层，露出半枚私印，"这方印，与您昨日在密室盖的供状，纹路一模一样。"
谢统领的脸瞬间变红。
他转身要跑，却被墨影从后制住。
"沈砚！"他嘶吼着，"内阁首辅的位子，还轮不到你。"
"够了。"沈砚扶着软榻起身，腰腹间的绷带渗出暗红，却挺首了脊梁。
"谢统领既知我的身份，该知道定北侯府从不通敌。"
沈砚看向瘫坐在地的沈氏，"母亲，当年父亲替陛下挡箭时，您为何要将密信卖给权公？"
沈氏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里："我是为了侯府！权公说只要交出密信，就能保你平安……"
"平安？"沈砚从袖中抽出真正的账本，"您保的，是自己的荣华。"
然后，他将账本递给顾明薇，"夫人，劳烦呈给各位长辈。"
顾明薇接过账本时，指尖触到沈砚掌心的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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