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沈氏的笔迹清晰如昨："权公送来黄金三千两，换定北侯密信。"
满堂哗然。
沈氏突然扑过来要抢账本，却被墨影拦住。
她跌坐在地，白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模样。
"将夫人送回清宁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沈砚的声音变冷了。
接着，他转向宾客，从怀中取出圣旨："今奉陛下口谕，恢复定北侯世子沈砚身份，接任内阁首辅之位。"
顾明薇望着阶下跪地叩首的仆妇，从前总爱踩她鞋尖的小丫鬟，此刻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夜更深了。
顾明薇站在庭院里，望着重挂的"定北侯府"匾额。
沈砚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药香："今日辛苦你了。"
顾明薇转头看沈砚，月光落在他眉骨上。
沈砚忽然握住顾明薇的手，他的掌心还带着药炉的余温，却比任何暖炉都烫。
风卷着新换的灯笼晃了晃，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二下，顾明薇的指尖便被账本边角硌得发疼。
密室烛火忽明忽暗，她借着那点光又翻了两页，首到一张褪色的素帕从纸页间滑落。
帕角绣着半朵残梅，边缘泛着暗黄，最醒目的是帕子中央那圈浅褐色痕迹。
与她嫁入侯府那日，盖头下突然飘落的毒帕，几乎一模一样。
"啪嗒。"
顾明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日她被推进婚房，喜烛烧得噼啪响，盖头下突然有东西落在颈间。
她当时只当是喜娘手滑，若不是自幼跟苏娘子学过调香，能闻出那帕子浸了"百日咳"的香料，此刻怕早成了冲喜的炮灰。
"夫人？"
门外小丫鬟的声音惊得顾明月手一抖，素帕险些掉在地上。
她迅速将帕子塞进袖中，转身时己堆起寻常的温和笑意："我理完了，你去前院说一声，这些账本送库房锁好。"
丫鬟应了，脚步声渐远。
顾明薇摸了摸腕间沈砚新送的梅纹玉佩，凉意透过肌肤渗进骨头里。
今夜必须查清楚，这帕子为何会在定北侯府的密室账本里？
当年害她替嫁的计谋，究竟只是顾明月的主意，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月上柳梢头时，顾明薇换了身青灰襦裙，腰间别着苏娘子教她制的"隐香粉"。
这粉能混着夜色掩盖人气，从前她被嫡母罚跪佛堂时用过，最是管用。
书房的门闩果然没上。
顾明薇贴着墙根溜进去，鼻尖先撞上一股沉水香。
这是沈砚常用的香料，混着药炉里的苦，倒比白日里淡了几分。
顾明薇借着月光扫过书案，最上面的卷宗写着"松溪县令调任"。
松溪，不正是宴席上那个青衫客腰间玉牌的名字？
窗外竹影晃动，顾明薇的手刚触到卷宗，忽然听见廊下传来靴底碾过青砖的声音。
顾明薇本能地闪到屏风后，后背贴上冰凉的檀木。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点刻意放轻的克制，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沉稳，那是沈砚。
"墨影。"沈砚的声音比白日里更低。
顾明薇从屏风缝隙里看过去，见他倚着书案站着，月白中衣外只披了件玄色大氅，发梢还滴着水，想来是刚沐浴过。
他素日总咳得像要断气，此刻却连半声喘息都无。
"旧部名单清点如何？"
"回主子，当年被贬的三十西人里，有七人在松溪，三人在金陵。还有权公新收的义子周延，三日前去过清宁阁。"
沈砚的指节叩了叩书案："清宁阁？"
"沈老夫人今日被禁足，周延送了盏琉璃灯。"墨影顿了顿，"灯油里掺了'百日咳'的香料。"
顾明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原来那毒帕不是巧合！
她嫁入那日，顾明月说要"给妹妹添妆"，塞给她的盖头里，怕就是这"百日咳"的局。
既要她冲喜不成反送命，又能借沈老夫人之手，把罪名扣在定北侯府头上？
"查周延的行踪。"沈砚突然咳嗽起来，手撑着书案弯下腰，可那咳声里竟带着几分笑意。
"他以为用沈老夫人当刀，就能断了我和清流派的联系？"
顾明薇屏住呼吸。
她原以为沈砚只是借冲喜之名布局，却不想他连三年前被贬的旧部都记得分毫不差。
更可怕的是，他连清宁阁的动静都了如指掌。
这侯府里，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叮。"一声脆响惊得顾明薇浑身一震。
不知是碰着了屏风上的铜铃，还是袖中帕子滑落在地。
顾明薇僵在原地，听着沈砚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沈砚的声音就在屏风外。
顾明薇闭了闭眼，掀开屏风走出来。
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倒显得她像被罩在网里的雀儿。
"我……"顾明薇刚开口，就被沈砚的轻笑打断。
他伸手替顾明薇理了理被屏风勾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尖时带着药炉的余温："你比我想的更有趣。"
顾明薇喉头发紧。
"夫人夜探书房，可是为了这东西？"沈砚从袖中取出她方才遗落的素帕，帕角的残梅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这帕子是当年权公送给沈老夫人的，说是能镇宅。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借着这帕子，把'百日咳'的毒香慢慢渗进侯府。"
顾明薇攥紧了袖口："所以我嫁入那日的毒帕……"
"是顾明月捡了权公的旧招。"沈砚将帕子放进顾明薇手心。
"她以为借毒帕害你，既能退了和权家的婚约，又能让定北侯府背黑锅。可她不知道，权公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相府嫡女，而是……"
"而是借侯府的血光，坐实定北侯通敌的旧案。"顾明薇接口。
沈砚盯着顾明薇发亮的眼睛，忽然笑出声。
他从腰间解下枚雕着梅纹的玉佩，塞到顾明薇手里："这是我母亲的陪嫁，梅纹能避阴邪。"
沈砚的指尖擦过顾明薇腕间原有的玉佩，此刻两枚玉佩相撞，发出清响，"往后若想查事，凭这玉出入书房，没人敢拦你。"
顾明薇捏着玉佩，这是沈砚第一次真正接纳她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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