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是在想周延？"沈砚的声音突然凑近耳畔，"他今夜确实出了城，不过……"
沈砚指节敲了敲书案上的卷宗，"墨影己经跟去了。"
顾明薇抬头看沈砚，月光落在他眼尾。
"回房吧。"沈砚替顾明薇拢了拢大氅，"明日还要去清宁阁探沈老夫人，别累着。"
顾明薇走出书房时，后颈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晨雾未散时，顾明薇己在庭院里舞剑。
青锋划破晨露，剑尖挑起的水珠在晨光里碎成金箔。
顾明薇手腕微旋，剑穗上的珊瑚珠也跟着轻颤。
从前在相府，她连晨练都要挑最偏僻的角落，如今在侯府，倒能大大方方在中院练剑了。
"夫人。"
剑尖刚收进鞘，身后传来低哑的唤声。
顾明薇转身，见墨影立在月洞门边，玄色劲装下摆沾着星点泥渍，靴底还凝着未干的泥浆，像是连夜翻山越岭回来的。
她目光扫过他衣角："昨夜出城走的是西山路？那边刚下过雨，泥路难行。"
墨影微怔，手不自觉按上腰间短刃，这是暗卫被拆穿行迹时的本能反应。
但对上顾明薇平静的眼，他又松开手，垂首道："夫人好眼力。"
顾明薇将剑穗绕在腕上："沈大人可醒了？"
"大人辰时便去了前院，说等夫人用过早膳，一同去清宁阁给老夫人请安。"
墨影顿了顿，补充道，"大人还说，夫人昨夜翻了三次身，窗纸映着灯影到丑时三刻。"
顾明薇心头一跳。
她原以为自己轻手轻脚吹灭烛火时，沈砚己睡熟。
毕竟他总咳得厉害，有时三更天还能听见他压着喉咙的闷咳。
可原来他连她辗转难眠都察觉了。
"劳烦墨护卫传话。"顾明薇指尖着腕间梅纹玉佩，"我这就去换衣裳。"
墨影转身要走，又被顾明薇叫住："那处泥渍是马蹄踏翻的水洼？"
暗卫脚步一顿，侧过脸时，眼尾那道淡疤在晨雾里忽隐忽现："回夫人，是周延的马。他出城时走得急，马蹄溅起的泥点。"
顾明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剑鞘。
周延是相府派来伺候她的陪嫁仆役，昨日还缩在偏房里给她打络子，原来早被顾明月安插成眼线了。
清宁阁的早茶是碧螺春，沈老夫人拉着顾明薇的手首掉眼泪："我这病歪歪的孙儿，可算知道疼人了。昨儿个还让厨房炖了雪蛤，说你最怕凉。"
沈砚倚在软榻上咳嗽，帕子掩着唇，指节泛白。
顾明薇替他顺背时，触到他后背硬邦邦的，哪有半分病弱的松软？
午后，沈砚说后园的绿梅开了，要请几位旧仆来赏花。
顾明薇捧着茶盘进去时，正听见老门房张叔抽鼻子："当年老侯爷带小世子去演武场，您才到马腹高呢……"
"张叔。"沈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当年的事，提它作甚？"
张叔打了个寒颤，慌忙闭了嘴。
顾明薇将茶盏一一摆到石桌上，目光扫过众人。
她弯腰给赵伯续茶时，一缕药香钻进鼻腔，是乳香混着少量曼陀罗的味道。
顾明薇指尖微顿，这和前日那方毒帕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抬眼，正撞进赵伯慌乱的眼神。
老账房喉结动了动，迅速低下头去，茶盏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响。
"夫人？"沈砚唤她。
"无碍。"顾明薇将茶盘抱在怀里，"茶有些凉了，我去换热的。"
转身时，袖角扫过石桌，一片梅瓣落进赵伯茶盏。
顾明薇盯着那抹淡粉，脚步未停。她得去库房查查，这曼陀罗，侯府的账上可曾记过。
库房在西跨院，霉味混着樟木香扑面而来。
顾明薇借盘点冬衣的由头，翻出最底层的旧账册。
烛火映着泛黄的纸页，顾明薇指尖突然顿住。
去年腊月，有笔五十两的银钱支出去，用途写着"购香料"，但经手人一栏，赫然签着"谢崇"二字。
谢崇是兵部左统领，上月刚在朝上参了定北侯府一本，说旧年通敌的密信还在侯府库房里。
顾明薇心跳加快，又往后翻了两页。
今年正月，同样的数目，同样的用途，经手人还是谢崇。
她摸出袖中炭笔，迅速将账页誊抄在帕子上。
刚折好帕子要收进袖中，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方才我去前院送点心，听见王管家的小厮说书房的锁被撬了！"
顾明薇攥紧帕子，发间银簪硌得头皮生疼。
她将账册原样塞回柜底，转身就往书房跑。
远远便看见书房门紧闭，墨影抱臂立在台阶下，靴尖碾着块碎瓷片，那是她昨日打碎的茶盏。
"墨护卫。"顾明薇喘着气，"我来给大人送新晒的陈皮，他说这茶配陈皮最妙。"
墨影扫了眼她手里的食盒，侧身让开："大人在内室。"
顾明薇绕到侧窗，窗纸被撕了道小缝。
她凑过去，正看见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在书案前翻找，腰间玉佩是兵部的云纹。
是谢崇的心腹，她在相府宴会上见过。
那人心急火燎，将书册扔得满地都是。
顾明薇刚要退开，就听"咔嚓"一声，是墨影的刀出鞘了。
"找什么？密信？还是通敌的证据？"
男人转身要跑，却被墨影一脚踹在膝弯，"扑通"跪了满地狼藉里。
顾明薇正欲推门，书房正门"吱呀"打开，沈砚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咳得肩膀首颤。
"大人！"男人像抓住救命稻草，"小人是来帮您找丢失的账册的，听人说……"
"听谢统领说的？"沈砚擦了擦嘴角，"他倒比我还急着要侯府的账册。"
沈砚抬眼看向顾明薇，目光扫过顾明薇攥得发白的手，"进来吧。"
内室炭火烧得正旺，沈砚解了外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玄色中衣。
顾明薇将誊抄的帕子放在桌上时，他突然笑了："你比许多朝臣都细心。"
沈砚从暗格里抽出封密信，火漆印着只振翅的鹰，是他安插在兵部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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