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望着沈砚眼尾发红的痣，喉间发紧："是龙涎香。"
"好。"沈砚仰脖饮尽药汁，喉结滚动时，帕子上的血渍又深了些。
他将空盏递给顾明薇，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几乎要被攥碎。
顾明薇想去扶，却被他用眼神止住，她得演好那个惊慌无措的冲喜娘子。
"快去请周太医！"顾明薇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发颤。
丫鬟们跌跌撞撞往外跑，顾明薇蹲在床前攥住沈砚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大人，你撑住。"
沈砚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的手在她掌心里轻轻动了动，像是安抚。
周太医来的时候，药渣还摊在窗台上。他捏着沈砚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脉如游丝......"
周太医转头去看药渣，又翻看病历，"这方子是前日开的，并无不妥。"
顾明薇盯着他鬓角的汗："那为何......"
"许是冲喜煞气未消。"周太医抹了把汗，"夫人莫慌，下官再开几味安神的药。"
周太医收拾药箱时，有张纸从袖中滑出来。
顾明薇眼尖，瞥见上面写着"子时城西"几个字。
"周大人慢走。"顾明薇扶着门框送他出门，看他的青布马车拐过街角，这才拽过个小丫鬟："把我的斗篷拿来。"
城西破庙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顾明薇缩在墙根，看着周太医的马车停在庙前。
车门一开，下来个穿玄色劲装的人，背对着她。
周太医凑过去说了几句，玄衣人塞给他个布包，月光下，布角露出点银边，是赏钱。
"夫人？"
顾明薇惊得差点跳起来，转身见是墨影。
"世子爷让我跟着您。"
"去查查那是谁。"顾明薇指着玄衣人背影，声音发紧，"周太医不干净。"
墨影点头，人己经掠了出去。
深夜的厨房黑黢黢的，只有灶台上点着盏豆油灯。
阿满猫着腰溜进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着什么。
他刚摸到药罐，身后突然响起金属擦过砖地的声响。
"谁？"他转身要跑，却被人卡住脖子按在墙上。
豆油灯被碰倒，火舌舔着案上的帕子，映出墨影冷硬的轮廓。
"说，谁让你来换药渣的？"墨影的刀抵在阿满喉间。
阿满尿了裤子，哭嚎声穿透厨房："是、是谢统领的幕僚！他说只要换了药渣，就给我一千两......"
审完阿满时，沈砚正倚在书房的圈椅里。
烛火映着他眼下的青黑，倒真像个病入膏肓的人。
"果然如此。"沈砚捏着阿满的供词，指节叩了叩桌面，"谢统领是权宦派的狗，当年定北侯案里，他父亲是主审官。"
顾明薇站在他身侧，望着烛芯爆出的火星："他们想让您真的......"
"所以，"沈砚突然握住顾明薇的手，"你可愿陪我演完这一场'濒死'？"
顾明薇望着沈砚眼底跳动的光，想起初见时他咳血仍挺首的脊背。
那些蛰伏的岁月，那些藏在病弱下的锋芒，此刻都凝在这双眼睛里。
"只是大人要记得，"顾明薇反握住沈砚的手，"别真出了事。"
沈砚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颤："我还没让你成为真正的首辅夫人，怎会轻易倒下？"
夜更深了。
顾明薇坐在书房案前，将今日的线索一一记在纸上。
烛火摇曳间，她瞥见夹在书页里的旧信。
是生母临终前写的，最后一句是"柳姨娘居城南医馆，若有难，可往寻"。
顾明薇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阿满供词里提到的"城南"，想起周太医与玄衣人见面的城西。
城南医馆......
柳姨娘曾是侯府通房婢女之姐，或许能问出些旧年的事。
顾明薇提笔蘸了墨，信纸上落下"明日欲往城南医馆采些药材"几个字。
顾明薇将信折好收进袖中，吹灭烛火。
顾明薇天刚亮就起了。
她站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将生母留下的梅花玉佩塞进衣襟最里层，指尖触到玉坠冰凉的弧度时，心跳漏了半拍。
那是沈砚昨日晨起时，亲手系在她腕间的。
"若遇难处，此物比我更管用。"沈砚当时倚着门框咳嗽。
药篮里的紫苏叶还带着晨露，顾明薇拎着篮子穿过侯府角门时，守院的老仆扫了眼篮底压着的《本草拾遗》，没多问。
谁都知道新世子妃爱往药堂跑，说是要学调香替主子养气。
城南医馆藏在青石板巷尽头，门楣上"济安堂"三个字被雨打风吹得褪了色。
顾明薇刚跨进门槛，药香混着艾草味劈头盖脸扑来，后堂传来捣药声。
"姑娘抓药？"柜台后坐个灰衣老妇，眼皮耷拉着，却在顾明薇开口时猛地抬眼。
顾明薇想起生母信里"柳姨娘眼角有颗泪痣"的描述。
她将药篮轻轻搁在柜台，从袖中摸出周太医给的弟子令牌："周太医说贵堂的朱砂极纯，让我来取十两。"
老妇的手指在柜台下攥成拳："周太医上月才往西北赈灾去了，哪来的弟子？"
顾明薇心尖一凛，却不动声色将衣襟里的梅花玉佩露了半角："我替人送个东西。"
老妇的瞳孔骤缩，捣药声"当啷"停了。
她绕过柜台，拽着顾明薇往内堂走，木门"吱呀"合上的瞬间，顾明薇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这玉是定北侯府的梅花佩，十二年前……"
内堂光线昏暗，老妇点亮烛灯，烛火映得她眼角泪痣发亮。"我是柳氏的姐姐。"
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当年侯府通房柳氏，为救小世子喝了毒酒的那个。"
顾明薇攥紧药篮的手青筋凸起。
她曾听沈砚提过，定北侯府旧人几乎死绝，却不想还有这样的遗脉。
"姨娘可知，沈大人如今中的毒……"
"断梦散。"柳姨娘突然截住顾明薇的话，枯瘦的手抚上案头褪色的帕子，"那杯毒酒里，也是这股子味道。甜里带腥，像腐烂的梅。"
顾明薇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前日夜审阿满时，沈砚说过断梦散是权宦派的秘药，可十二年前的毒酒……
那时沈砚不过十二岁，刚入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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