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接过绣囊的动作很轻。
他指腹抚过"缠云针"的针脚，喉结动了动："难怪我第一次见你调香，就觉得手法熟。"
沈砚抬眼时，眼底翻涌着顾明薇从未见过的情绪，"原来你我早在十二年前就有了牵连。"
他拉着顾明薇在软榻上坐下，掌心的温度透过寝衣渗进来："我房里有个暗格，藏着卷旧物。"
沈砚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顾明薇拉住手腕："我和你一起。"
暗格在书案下第三块砖缝里。
沈砚屈指敲了三下，青砖发出空洞的回响，再一推，个裹着红绸的卷轴便露了出来。
他揭开红绸时，顾明薇看见绸子内侧用金线绣着朵残梅，和她绣囊上的一模一样。
卷轴展开的瞬间，顾明薇的呼吸几乎停滞。
泛黄的宣纸上，"苏婉"两个字力透纸背，旁边密密麻麻记着香料配比，最下方一行小字："解毒香囊配方，藏于'梅花三弄'之中。"
"梅花三弄……"顾明薇喃喃重复，突然想起母亲教她调香时总哼的曲子。
那时她蹲在偏院的梅树下，母亲捏着她的手搓香粉，嘴里哼着："一弄穿云，二弄裂石，三弄破雾。"
原来不是曲子，是口诀。
沈砚的手指覆上顾明薇手背："你母亲留下的，是解开当年毒案的钥匙。"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明薇，明天开始，我们一起找。"
顾明薇望着卷轴上的"梅花三弄"，喉间泛起股热意。
窗外的梅树在风里摇晃，有片花瓣落在卷轴上。
顾明薇伸手接住那片花瓣，指尖还沾着夜露的凉，母亲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该见天日了。
顾明薇盯着案几上的香料罐，指尖在沉香末里轻轻一碾。
窗外的梅枝在月光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极了幼时偏院里那株老梅。
那时母亲总在梅树下教她调香，沾着香粉的手指点她额头："一弄穿云要轻，像春风掀帘角；二弄裂石得重，似暴雨砸青瓦。"
第三炉香灰落在青瓷碟里时，顾明薇的手突然顿住。
浅灰色的香灰中，竟浮起一行极细的墨字，像被人用针尖挑着写上去的，不凑近根本看不出："藏于医典第七卷夹层。"
顾明薇的呼吸骤然急促，指尖碰到碟沿发出清脆声响。
她猛地抬头，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一半，投在香灰上的光忽明忽暗。
母亲留下的线索，竟藏在香灰里？
顾明薇攥紧绣囊，囊上的残梅蹭着掌心发烫。
子时三刻，侯府的更声刚落，顾明薇便摸黑出了院子。
医房在东跨院，守夜的老仆鼾声如雷，顾明薇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用银簪挑开窗闩。
《千金方》第七卷压在最上层，纸页泛着陈旧的米黄。
顾明薇翻到最后一页时，夹层里的纸片"刷"地滑落。
那是张边角卷翘的旧纸，墨迹有些晕染，却清晰写着："断梦散需以寒水石引，若误配朱砂，三日必亡。——陈氏。"
"陈氏？"顾明薇低念出声，后颈泛起凉意。
那是侯府里专门给沈砚煎药的医女，总是垂着眼睛。
第二日辰时，顾明薇站在煎药房门口，看陈氏往药罐里添水。
"陈姐姐，这火候是不是该调小些？"顾明薇端着茶盏凑过去，指尖轻轻拨了拨风炉的风门。
药香立刻变得浓烈，混着股焦苦的腥气。
陈氏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手里的药杵"当啷"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顾明薇看见她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红："少夫人莫要乱动，这药火候讲究得很。"
"我就是看夫君总说药苦，想帮着调调。"顾明薇垂下眼，手指绞着帕子，"陈姐姐莫怪。"
陈氏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我去库房取两味药材。"
话音未落，人己匆匆往外走，裙角带翻了半袋陈皮，橙黄的皮瓣滚了满地。
顾明薇蹲下身捡陈皮，余光瞥见她往偏院方向去了。
"少夫人。那间密室己被主子布了暗桩七日。"
顾明薇抬头，暗卫的脸隐在廊下阴影里。
她忽然想起沈砚说过，墨影是十二岁就跟着他的死士，最擅追踪与潜伏。
"我明白。"顾明薇将最后一片陈皮放进竹篮，"劳烦替我盯着。"
墨影身影融进墙根的阴影里，比来时更轻。
晚宴设在松月阁，沈砚着玄色锦袍坐在主位，身后的紫檀屏风映得他面色更白。
顾明薇捧着茶盘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他袖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她前日新调的，能压下他咳血时的腥气。
"陈医女每日辛苦，这盏碧螺春是我专门泡的。"顾明薇将茶盏推到陈氏面前，指腹在盏沿轻轻一蹭，极细的粉末便落进茶里。
那是她用夜合花和蝉蜕磨的迷香，分量拿捏得刚好，能让人说真话却不昏沉。
陈氏端茶的手在发抖。
她饮下第三口时，眼尾的泪痣突然跳了跳："沈大人您当真撑不过这个冬天？"
沈砚搁下酒盏，指节敲了敲桌案："陈姑娘何出此言？"
"是……是兵部尚书大人说的。他说您中的毒无药可解，让我在药里加断梦散，等您昏迷了就……"
"就怎样？"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就……"陈氏突然抓住顾明薇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就把您送到他孙子床上！说您是替嫁的庶女，死了也没人查！"
满座皆惊。
沈砚的指节捏得发白，他转头看向顾明薇，眼尾的红痣像滴将落未落的血，"明薇，去把那纸片拿来。"
顾明薇将那张泛黄的纸放在沈砚掌心。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原来她早知道会有人要害你。"
沈砚将顾明薇揽进怀里，下巴还抵着她的发顶。
顾明薇贴在沈砚心口，忽然想起明日要给侯夫人准备寿礼。
老夫人最爱的翡翠念珠还在库房，得趁早去挑。
可此刻顾明薇望着沈砚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觉得，侯府的寿宴，或许会更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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