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不知何时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首磕响头，"是李嬷嬷说不送银钱，就要把我儿子发去边关......"
侯夫人"啪"地拍碎茶盏："搜李嬷嬷的屋子！"
半个时辰后，青竹举着个檀木匣进来。
匣底压着封密信，墨迹未干："沈砚若死，侯府必乱，谢某当为宋氏请封......"
李嬷嬷瘫坐在地，鬓角的银簪歪在耳后："我、我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侯夫人的声音淬了冰。
李嬷嬷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半声呜咽。
夜露渐重，顾明薇站在正院台阶上，看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李嬷嬷往偏院走。
李嬷嬷的银簪歪在鬓边，发梢沾着青石板上的碎瓷渣，经过她脚边时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泛着血丝："你当这侯府真容得下……"
"把人嘴堵上。"顾明薇垂眸抚了抚腕间银镯，"莫让疯狗咬着人。"
青竹忙挥袖示意婆子加快脚步。
待那道佝偻的身影转过月洞门，顾明薇才侧头对身后的花娘子道："你带两个稳妥的，去李嬷嬷屋子彻底搜一遍。砖缝墙根都别漏，她藏东西的手段，比耗子还精。"
花娘子应了声，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她本是侯府花房老匠的媳妇，上月小儿子出疹子请不起大夫，是顾明薇让青竹送了十两银子和两贴退烧膏。
此刻月光照在她眼角细纹上，她重重福了福："姑娘放心，老身就是挖地三尺，也给您翻出个清净。"
顾明薇望着花娘子带着两个小丫鬟往西跨院去了，这才裹紧披风往香室走。
香室里还飘着沉水香的余韵。
顾明薇刚推门进去，青竹就捧着铜炉跟进来："主子，我把地龙烧得旺些，夜里凉。"
顾明薇应了声，目光却落在案头那盏素银炉上，方才审李嬷嬷时，就是这炉底的"谢统领"三个字，把老虔婆的嘴撕了个干净。
"主子，花妈妈来了。"
青竹的话让顾明薇抬了头。
花娘子正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油纸包，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姑娘，您瞧这个。"
她展开油纸，里面躺着半片焦黑的纸角，边缘还沾着炭灰，"在西墙第三块砖缝里找着的，像是故意烧过又塞进去的。"
顾明薇的手指在案上轻叩两下。
她记得李嬷嬷屋子那面西墙正对着马厩，平日没人去，确实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顾明薇接过纸角，凑到烛火边看了看。焦黑的纸面什么都没有，倒像是被人特意销毁过。
"取我母亲的香粉匣。"顾明薇转身对青竹道，声音里带了丝紧绷，"第三层那个青瓷罐。"
青竹应了声，从妆台最下层捧出个描金匣子。
顾明薇掀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罐香粉，最上面那罐贴着"梅花三弄"的标签。
她拈起第三层的青瓷罐，揭开盖子，浅金色的粉末在烛火下泛着细芒。
这是母亲临终前传给她的秘方，用松烟墨、蝉蜕和雪水淬了七七西十九天，专能显影被火烧过的字迹。
"青竹，把窗户关上。"顾明薇将纸角平摊在案上，捏着香粉的手悬在半空中，"若这纸上有字……"
"主子，您手在抖。"青竹眼尖，忙扶住她的手腕。
顾明薇这才惊觉自己指尖发颤，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撒下香粉。
焦黑的纸面先是泛起淡淡青灰，接着一行小字渐渐显出来："三日后，兵部副将将派人入府。"
"咚"的一声，青瓷罐砸在案上。
顾明薇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妆台角上。
青竹吓得要扶，却被顾明薇抬手拦住。
顾明薇盯着那行字，李嬷嬷私通兵部的证据刚被拆穿，这纸片就冒出来，分明是有人想借她的手，把水搅得更浑。
"去松风堂。"顾明薇抓起披风就往外走，"现在。"
松风堂的门虚掩着，烛火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淌成一片暖黄。
顾明薇推开门时，沈砚正倚在软榻上翻书，素白中衣外搭着玄色暗纹披风。
听见动静，他抬了眼，苍白的脸上浮起半分笑意："这么晚来，可是想同我看月亮？"
顾明薇没接话，径首走到案前，将那张显影的纸拍在他手边。
沈砚的笑意淡了，执起纸角看了两眼，指节骤然收紧，青玉串珠在腕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兵部副将……"沈砚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冰碴，"谢延那老匹夫，倒是会挑时候。"
"墨影。"
门帘一掀，黑衣暗卫从梁上翩然而落，单膝跪地："主子。"
"城南客栈，查三日前入住的兵部细作。"沈砚将纸角递给墨影，"活要见人，死要见证。"
墨影接了纸角，转身就走，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晃。
顾明薇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想起前日在花园遇见的小丫鬟。
那姑娘端着药碗时手抖得厉害，如今想来，怕也是被李嬷嬷安插的眼线。
"他们急了。"沈砚的声音打断顾明薇的思绪，"李嬷嬷这枚棋子丢了，总得再找个替死鬼。"
"对了。"顾明薇从袖中摸出个锦盒，"今日召集旧仆时，张妈妈把李嬷嬷私藏的账本都交了。还有周太医说，您的药里，这月的朱砂少了两钱。"
沈砚的指尖在案上叩了两下，目光却落在顾明薇鬓边的珠花上。那是今早她亲自插的，碎玉攒成的梅花，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明日我让墨影去接周太医的孙女儿，那孩子在乡下病了半月，该接回来瞧瞧。"
顾明薇的耳尖微微发红，正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青竹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主子，您晌午没吃东西，厨房熬了鸡丝粥。"
顾明月瞥了眼沈砚，"世子爷也用些？"
沈砚笑着点了头。
顾明薇舀了勺粥，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花娘子今日说，宋侧妃院里昨日送进个木箱，看守的小厮说里面是'旧物'。"
沈砚的勺子顿在半空，他垂眸吹了吹粥，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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