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转头看向沈砚，眼尾的红还未褪尽，"大人要回避么？"
沈砚将泛黄的纸片收进袖中，指节抵着下颌笑："谢夫人若要递密信，总该当着正主的面。"
他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去罢，我在屏风后听着。"
东厢花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顾明薇掀帘而入时，谢夫人正攥着帕子看墙上的墨竹，月白衫子下的脊背绷得笔首。
听见动静，她猛地转身，眼底血丝纵横。
"顾夫人。"谢夫人福了福身，声音发颤，"我……我丈夫被革职那日，翻出箱底一封旧信，说是当年定北侯案的……"
她突然住了口，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他的悔过书，求您……求侯府高抬贵手。"
顾明薇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信笺边缘的毛糙，那分明是新裁的纸。
顾明月不动声色地将信笺凑近烛火。
谢夫人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溢出半句"小心"，却见信笺背面浮出一行墨痕："清流欲借春祭除你二人。"
"陆侍郎的人盯了我三日。"谢夫人突然凑近，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丈夫是蠢，可清流派那些老匹夫……他们要拿你们祭旗！"
谢夫人的手抓住顾明薇的手腕，"当年定北侯的血还没凉，他们怕沈大人翻旧案！"
顾明薇反手握住她的手，触感凉得惊人。
屏风后传来极轻的咳嗽，顾明薇心下有数，面上却只垂了垂眼："谢夫人累了，青荷送您回马车。"
谢夫人被搀走时，顾明薇捏着信笺的指节还在发白。
沈砚从屏风后转出，玄色大氅带起风，吹得烛火噼啪作响："陆侍郎是清流派耳目，谢夫人能拿到密信……"
"她丈夫私藏了清流派往来的密匣。"顾明薇将信笺投进香炉，火星子舔着纸角，"方才她摸帕子的动作，说明左腕有常年压着木匣的红印。"
顾明薇抬头看沈砚，"清流派要办春祭前夜宴，您猜是谁递的请帖？"
次日卯时，户部尚书的烫金请帖便送到了。
顾明薇翻着往年宴席记录，竹片在案上敲出轻响："三年前礼部侍郎，五年前工部员外郎，都是宴后暴毙，记作'醉酒误饮毒药'，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查过定北侯旧案。"
沈砚靠在软榻上咳了两声，帕子上洇着淡红："夫人打算怎么办？"
"醒神香。"顾明薇打开妆匣，取出个青瓷瓶，"龙脑三钱，麝香半钱，掺半朵雪梅。"
顾明薇拔开瓶塞，冷香漫开，"宴席上布这香，能让人头脑清明，若有人要动手脚，总得先露破绽。"
宴席当日，顾明薇着月白素衣，腕间挂着个錾花铜炉，炉中"雪中梅"香丝丝缕缕散向席间。
青荷混在舞姬里，水袖翻飞时眼尾扫过每一张脸。
户部尚书端着酒杯过来时，她正往梁柱下添香，炉灰簌簌落在红毡上。
"沈大人今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户部尚书的目光在沈砚苍白的脸上打转，"听说您近日常去太医院？"
沈砚倚着椅背笑，辛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指尖着酒盏："不过是喝些补药。下官这身子，哪里当得起'重返中枢'的话？"
顾明薇垂眼拨弄炉灰，耳尖却竖得笔首。
忽听得"当啷"一声，铜炉被顾明薇碰倒在案上，青烟腾起时，一个穿青布短打的仆从慌慌张张来擦："小的该死，小的……"
"且慢。"顾明薇按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惯了短刀的手。
顾明薇抬眼时笑得温柔："这位大哥手生得很，可是头回伺候宴席？"
不等他答，顾明薇己取出醒神香点燃，"这香能醒酒，大哥闻着可还受用？"
青烟里，那仆从的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撞翻了案上的酒坛，酒液混着香灰溅在红毡上。
顾明薇望着他跌跌撞撞跑出门的背影，嘴角勾起半分冷笑。
回府的马车上，沈砚握着顾明薇的手，指腹着她腕间的香炉："为何放他走？"
"他要回去报信。"顾明薇靠在他肩头，"报沈大人'病得连香炉都拿不稳'，报顾夫人'蠢得连眼线都识不破'。"
顾明薇指尖戳了戳沈砚的胸口，"他们越觉得我们好拿捏，才越会露出马脚。"
沈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很低："该收网了。"
夜风卷着春寒钻进车帘，顾明薇忽然想起方才宴席上，户部尚书案下露出的半角信笺。
那是她昨日在谢夫人信上见过的，清流派特有的洒金笺。
是夜，侯府书房的窗棂被风刮得轻响。
沈砚翻着旧案卷宗，烛火在"定北侯通敌案"六个字上跳了跳，投下摇晃的阴影。
顾明薇端着参茶进来时，正看见他将一方染血的帕子收进暗格。
那是今日宴席上，沈砚咳在帕子里的，比往日更红的血。
"明日让阿福多派两个人守书房。"顾明薇将参茶放在案上，指尖触到暗格边缘的木刺，"春寒重，别让风钻进窗缝。"
沈砚抬头看她，眼底的冷锐褪了几分，只剩温柔："好。"
三日后卯时，顾明薇正对着案上半炉残香发呆，窗纸被敲了三下。
"夫人，墨影大人求见。"
顾明薇放下香铲，指尖还沾着浅褐色的香灰。这是前日从宴席香炉里筛出的，混着细砂般的颗粒。
推门时正撞上进屋的墨影，后者玄色劲装沾着晨露，眉峰紧拧："书房昨晚被人动了。"
顾明薇的指尖猛地收紧，香灰簌簌落在青缎裙上。
前日沈砚才说要收网，这便有人急着跳脚？
墨影喉结滚动，"属下查了整夜，门锁无损，窗棂也没撬动痕迹。府里仆从进出记录对得上，可......"
墨影顿了顿，"像是自家人做的。"
顾明薇望着案上那半炉残香，快步走到妆台前，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锦帕。
三日前她偷偷收走的香炉余烬，此刻正裹在帕中。
"取筛子来。"顾明薇对丫鬟道，"要最细的绢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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