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纸斜照进来，顾明薇将香灰倒在白瓷盘里。
细灰簌簌落下，盘底渐渐露出几点闪着冷光的碎屑。是极小的铜片，边缘呈锯齿状，像某种刻痕。
"这是......"墨影俯身凑近，"兵部密探的标记。"
他声音陡然压低，"属下在北境见过，密探传递消息时会用铜片做暗记，掰成碎片混在杂物里。"
顾明薇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那日宴席上的仆从，根本不是顾明月的人，而是冲沈砚来的。
顾明薇抬眼时眸中寒光一闪："去库房取我去年调的'踏雪香粉'，掺在清露里，今夜子时前，洒在书房、库房、香室的门槛。"
见墨影疑惑，顾明薇解释："这粉遇水成痕，沾在鞋底洗不掉，次日寅时用姜黄汁一擦便显。"
第二日寅时未到，顾明薇便带着丫鬟守在库房外。
晨雾未散，青石板上有淡淡水痕。
顾明薇蹲下身，指尖沾了姜黄汁抹在门槛边，一道淡褐色的印记立刻显了出来，像是片枫叶。
"去查府里所有仆妇的绣鞋。"顾明薇对丫鬟道："鞋底有枫叶纹的，立刻来报。"
辰时三刻，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夫人，洗衣房张妈说，王嬷嬷昨日换了双新绣鞋，说是谢夫人赏的。"
顾明薇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王嬷嬷是谢夫人的陪嫁，跟了谢夫人二十年，上月才被派到库房管钥匙。
她原以为谢夫人自清流宴后真心投诚，却不想......
"备轿，我去库房。"顾明薇理了理鬓角，面上浮起三分笑，"就说我要查这个月的脂粉账。"
库房里，王嬷嬷正踮脚够最上层的锦盒，听见动静转身时，鬓边的银簪晃了晃。
顾明薇的目光落在她脚下。
月白绣鞋的鞋底，正印着淡褐色的枫叶。
"嬷嬷这鞋真好看。"顾明薇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鞋尖的并蒂莲，"谢夫人赏的？"
王嬷嬷的喉结动了动："是......夫人怜老奴脚疼，特命绣娘做的软底。"
当夜子时，香室的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
顾明薇将沈砚每日服用的"补气丹"瓶放在案上，瓶身抹了层极薄的蜜蜡。
这是她特意调的，只要触碰便会留下黏性痕迹。
窗棂"吱呀"一声轻响时，顾明薇正低头拨弄香炉，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挪进来。
王嬷嬷的绣鞋在青砖上没发出半分声响，可那片枫叶印子，在月光下清晰得刺眼。
她的手刚碰到药瓶，暗格里便窜出两道黑影。
墨影的剑架在她颈间时，王嬷嬷突然笑了："顾夫人以为抓了我就能断了线？谢夫人早说了，你们这些棋子，早晚要被清流派的刀砍碎。"
"谢夫人？"顾明薇指尖抵着药瓶，蜜蜡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不是说要帮沈大人翻旧案？"
"帮？"王嬷嬷冷笑，"她不过是看陆侍郎的眼线碍眼，想借你们的手清干净！等你们用完了......"
王嬷嬷盯着顾明薇的眼睛，"定北侯府的旧案，还能再翻一次天。"
门被"砰"地撞开，沈砚扶着门框进来，脸色很白。
他盯着王嬷嬷："墨影，去请谢夫人到正厅。"
沈砚又转头对顾明薇说，"你回房，这里我来。"
顾明薇却没动。
她望着沈砚袖中露出的半角帕子，染血的痕迹比前日更深。
"我要听。"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劝。
他走到王嬷嬷跟前，指节扣在她腕间的脉门上："谢夫人最近见了哪些人？"
"户部尚书的三夫人，礼部侍郎的续弦......"王嬷嬷疼得冷汗首冒，"还有太后身边的周嬷嬷，前日送了盏珊瑚灯。"
沈砚的手指骤然收紧。
顾明薇看见他鬓角的青筋跳了跳，那是他动怒的征兆。
"封锁谢夫人的院子，所有信件先呈我过目。"沈砚对墨影道："供词誊两份，一份给户部尚书，另一份......"
他看向窗外，"让青荷连夜送进宫。"
后半夜的香室里，顾明薇握着那枚铜片，在烛火下照了又照。
门帘被掀起时，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砚。
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淡淡药味，是她亲手调的"安魂散"。
"在想什么？"沈砚的手覆在她手背，温度很亮。
"想谢夫人为何选我。"顾明薇将铜片塞进他掌心："她以为我是相府庶女，好拿捏。"
沈砚低笑一声，指尖蹭过她耳尖："可她不知道，我选的人，从来不是棋子。"
他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你越来越像我当年的影子。"
"那可不好。"顾明薇仰起脸，"我不是为了成为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廊下一道黑影闪过。
是青荷抱着锦匣，往角门方向去了。
顾明薇望着那道影子，忽然想起王嬷嬷说的"太后身边的周嬷嬷"。
沈砚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了三更。
谁也没注意到，谢夫人院里的窗纸后，有盏灯还亮着。
晨雾未散时，青荷掀帘进来，发梢沾着细露。
顾明薇正对着妆匣描眉，见她眼底青黑却唇角微扬，便知昨夜那趟宫禁没白跑。
"世子爷在正厅。"青荷压低声音，袖中锦匣还带着寒气，"周嬷嬷今早去了慈宁宫，太后的人午前该到。"
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铜锣声。
顾明薇放下螺子黛，镜子里映出沈砚的身影。
他倚着廊柱，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腕间银链随着抬袖动作轻响。
"太后懿旨。"他走过来时带起一阵冷香，"宣你即刻入宫。"
顾明薇指尖顿了顿，螺子黛在眉尾拖出细痕。
她望着沈砚眼下淡淡的青，想起昨夜他咳得整幅帕子都透了血，此刻却连药香都掩得极淡。
"您的药..."
"不重要。"沈砚握住她手腕，指腹她虎口那道薄茧，那是常年研香留下的。
"太后要见的是定北侯府的冲喜夫人，不是相府庶女。记住，你身后站着整个侯府。"
沈砚说最后一句时，拇指重重按在她腕脉上。
顾明薇反手攥住沈砚的指尖："三日后未归，青荷会燃玉兰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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