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瞳孔微缩，随即低笑一声，替顾明薇理了理鬓边珠花："我教你的迷香解法，可还记得？"
"记得。"顾明薇将随身香囊往沈砚掌心按了按，"醒神香混着沉水香，能解七成。"
院外太监的尖嗓又拔高两分，沈砚松开手，退后两步站定。
慈宁宫偏殿的炭火烧得太旺，顾明薇一进门便闻到浓重的龙涎香。
太后倚在软榻上，鬓边东珠坠子随着抬首动作轻晃，眼角细纹里堆着笑："明薇啊，哀家早听说侯府新妇擅调香，今日见着，倒比传闻中更灵秀。"
顾明薇福身时，注意到太后脚边跪着个穿青衫的嬷嬷。
周嬷嬷，是王嬷嬷供词里提过的名字。
顾明薇垂眸盯着金砖缝隙，听见太后继续道："只是你到底是庶女替嫁，如今管着侯府中馈，可曾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话音未落，茶盏轻碰的脆响惊得顾明薇抬眼。
宫女捧着青瓷盏过来，龙涎茶香混着丝缕甜腥。
但顾明薇知道，那是迷魂散的尾韵。
顾明薇喉间发紧，想起昨夜沈砚说"太后的茶，喝半口"，便垂眸捧盏，指尖在杯沿叩了三下。
"回太后，妾身不过听世子爷差遣。"顾明薇抿了口茶，舌尖泛起苦意，趁机将袖中醒神香往鼻间带了带。
"若说心虚……"顾明薇抬眼时眼眶微润，"倒是怕管不好中馈，辜负世子爷信任。"
太后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笑出声："哀家就爱你这份实诚。"
她挥退宫女，周嬷嬷立刻上前替她捶肩，"若哀家许你个恩典，让你做这后宅的规矩，你可愿替哀家分忧？"
顾明薇心口一紧。
她想起昨夜王嬷嬷说太后送珊瑚灯，想起沈砚说"太后要的不是侯府，是能制衡权宦的刀"。
顾明薇跪行两步，额头触到金砖："太后恩典，妾身无以为报。只是世子爷常说，侯府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顾明薇垂着的眼尾瞥见太后的绣鞋动了动，那是她方才跪的位置，金线绣的丹凤正碾着她的发梢。
"起来吧。"太后声音忽然软下来，"哀家不过试试你。"
她招招手，周嬷嬷捧来个锦盒，"这是哀家宫里的沉水香，你拿回去用。"
顾明薇接过锦盒时，触到盒底刻着的"慈宁"二字，和谢夫人院里那盏珊瑚灯底的刻痕一模一样。
她攥紧锦盒，福身退下时，听见太后在身后说："侯府的旧案，哀家也觉得该查查了。"
出宫时己近黄昏，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顾明薇掀开帘子，看见城墙根下有个穿灰布衫的身影一闪，是墨影。
她放下帘子，摸出锦盒里的沉水香，凑到鼻间轻嗅。
不是沉水香。
是迷魂散的引子。
侯府香室的烛火忽明忽暗，顾明薇将母亲遗留的檀木匣打开，第三层暗格里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
那是"梅花三弄"的最后一味配方，她从前只当是调香手札，此刻却发现墨迹里隐着些极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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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起风，吹得香炉里的烟柱骤断。
顾明薇伸手去扶香炉时，恍惚听见前院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将纸页塞进袖中，转身时正撞进一个带着沉水香的怀抱。
"怎么这么凉？"沈砚的手覆在她后颈，声音里带着哑，"太后说什么了？"
顾明薇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想起他方才定是在暗处守了半日。
她将锦盒递过去："太后赐的香，掺了迷魂散引子。"
顾明薇又摸出袖中纸页，"还有这个，我母亲写的。"
沈砚接过纸页的手忽然顿住。
他盯着那行小字，喉结动了动，忽然将她抱得极紧。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明薇往阿青常蹲守的街角递了块桂花糖糕。
这孩子自上月被她从恶犬嘴里救下后，总爱蹲在侯府后门的槐树下，见着她便笑出一口白牙。
“阿青，”顾明薇蹲下来，将糖糕塞进他冻得通红的手里，“城南那处废弃绣坊，昨夜可有人去？”
阿青咬着糖糕首点头，腮帮鼓得像只小仓鼠：“有！我瞧见两个穿青布衫的，打更后才来，怀里抱着个破箱子，在里头烧了半宿纸！”
他忽然压低声音，“那烟味怪得很，像……像我娘以前给我熏虱子的药粉。”
顾明薇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昨日晨起时，她在绣房管事苏娘子房里撞见对方正往炭盆里塞碎布，见着她进来时，苏娘子的手明显抖了抖。
那碎布的纹路，和母亲手札里画的“缠枝莲绣样”一模一样。
“辛苦你了。”顾明薇又摸出个铜子塞过去，“再帮我盯着，若有动静，立刻来侯府后门学三声鸦叫。”
阿青把铜子攥得发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转身时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补丁摞补丁的夹袄。
午后的日头暖融融的。
顾明薇捧着个青瓷罐往柳姨娘院里去，罐里装着新调的白檀香粉。
这是她昨夜对着母亲手札琢磨半宿的成果，前调是沉水香的清苦，中调浮起茉莉的甜，后调却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柳姨娘的院子在侯府最西北角，竹帘半卷，能看见廊下晾着几幅绣了一半的帕子。
顾明薇刚跨进门槛，就闻见股熟悉的药香。和母亲房里那盏老药炉的味道，像极了。
“是明薇姑娘？”柳姨娘扶着门框出来，鬓角的银簪在阳光下闪了闪，“快进来坐，我刚煨了红枣茶。”
顾明薇将青瓷罐递过去：“姨娘尝尝这香粉，是照着母亲从前的法子调的。”
柳姨娘打开罐子的手突然顿住。
她凑近些闻了闻，眼眶猛地红了：“像……真像。当年你母亲常来我这儿，说是给你外祖父求药，每次都带这种白檀粉。”
她指尖着罐口，声音发颤，“那时候她总说，等你大了，要教你调遍天下好香。”
顾明薇的心跳得厉害。
她蹲下来替柳姨娘添茶，茶水在杯中荡出涟漪：“姨娘可知道我外祖父是谁？母亲从未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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