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拜访苏娘子。"顾明薇将银针别进鬓边："她绣房里有幅百子千孙图，我早想请教针法了。"
第二日辰时，顾明薇提着锦盒踏进绣房时，苏娘子正低头绣并蒂莲。
她抬眼时，顾明薇瞥见她腕间的帕子换成了茜色，露出的皮肤上有道暗红的抓痕。
像被什么尖锐物划的。
"夫人怎么来了？"苏娘子慌忙起身，绣绷"啪"地掉在地上，丝线缠成乱麻。
顾明薇弯腰替她捡绣绷，眼角余光扫过案几下方，半封书信压在绣样底下。
顾明薇指尖在袖中一捻，香粉"簌簌"落在衣襟上："呀，我这香粉袋漏了。"
苏娘子的目光立刻黏在她衣襟上，转身去取茶的瞬间，顾明薇迅速抽走那半封信。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速除后患。"
"夫人？"
苏娘子端着茶盏转身，顾明薇己将信塞回原处，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按。
顾明薇笑着接过茶盏："苏娘子的茶真香，比我调的香还沁人心脾。"
顾明薇踩着青石板往侯府走时，总觉得后颈发凉。
她拐进街角的香铺，抓起白檀香粉往袖中一洒，又绕到后巷，果然听见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
顾明薇贴着墙根往巷口挪，白檀的香气漫开时，那脚步声突然停了。
顾明薇趁机钻进卖胭脂的小铺，从后门溜回侯府时，鬓边的银针还在发间硌着头皮。
夜漏至三更，香室里飘着"梅花三弄"的幽香。
顾明薇望着案头的半封信，又摸出玉佩。
她突然想起阿青说的苏娘子宅子，还有苏娘子腕上的抓痕。
那道伤，倒像是被指甲抓的。
"苏家有个老夫人，原是定北侯府的绣娘。"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顾明薇手一抖，玉佩"当"地落在案上。
"苏娘子是她女儿，二十年前侯府出事时，她抱着半块密信从火场里爬出来。"
顾明薇抬头看他，月光在他眼尾镀了层银："苏大娘？"
沈砚点头，指尖轻轻叩了叩玉佩："明去送安神香，就说......"
"就说我母亲生前最喜梅花香。"顾明薇突然笑了，眼底的光比月光还亮："苏大娘当年在侯府当绣娘，总该记得些旧事。"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香灰簌簌往下落。
顾明薇望着案头的锦盒，她将安神香的配方重新誊了份。
她捏着纸页的手紧了紧。
明日去苏宅送香，该带哪样香粉呢？
顾明月望着案头的白檀、龙脑、沉水香，突然想起苏娘子昨日看她袖角的眼神。
那眼神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警惕，还有恐惧。
顾明薇吹灭蜡烛，黑暗里，玉佩的凉意从袖底渗出来。
顾明薇天刚亮就起了。
她站在香室案前，指尖扫过一排青瓷罐，最终停在那罐掺了少量龙脑的梅花香粉上。
昨夜沈砚说苏大娘曾是定北侯府绣娘，而母亲生前最爱的梅花香，或许能勾动老人的旧忆。
这是她能想到最自然的由头。
"阿青，把那套冰裂纹的瓷盒取来。"顾明薇将香粉轻轻拨进盒里，釉面映着晨光，把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都衬得柔和了些。
可等出了侯府角门，她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袖中藏着的银簪硌得腕骨生疼。
这是母亲留下的，紧要时能防身。
苏宅在城南巷尾，青瓦白墙的小院爬满了藤萝。
顾明薇刚叩门，就见苏娘子掀着竹帘出来，腕上的抓痕还泛着红。
"顾娘子来得早。"
苏娘子笑，眼角却绷得很紧："我娘晨起总犯困，您且随我去东厢坐。"
东厢窗下坐着位老妇人，鬓发全白，正用竹针补着帕子。
顾明薇刚踏进门，那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这香......"苏大娘扶着桌沿站起来，枯瘦的手指攥住顾明薇的衣袖："像极了我当年在侯府绣房调的梅花香。"
顾明薇顺势蹲下身替她捡帕子，目光扫过帕角绣的并蒂莲，和沈砚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苏大娘好记性。"顾明薇将香盒轻轻推过去："我母亲生前也爱这味。"
苏大娘的手指抚过盒盖，突然抖得厉害。
顾明薇想起昨夜沈砚说的"半块密信"，想起玉佩上的莲纹，终于轻声问："我听人说，当年侯府有些秘密信件，是您亲手缝进绣品里的？"
苏大娘的眼眶慢慢红了，她突然抓住顾明薇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那都是老皇后的意思，当年老皇后说，要保定北侯的忠名，得把军报缝进绣帕里，送到前线......"
"娘！"
苏娘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明薇抬头，正撞进苏娘子淬了毒的眼神里。
那女人两步跨过来，扯着苏大娘的胳膊往回拽："您又说胡话！顾娘子快请回，我娘年纪大了总犯糊涂。"
顾明薇被推到门口时，瞥见苏娘子腕上的抓痕更深了，渗着血珠。
哪里是烛火烫的，分明是方才拉扯时被苏大娘挠的。
顾明月攥着空香盒往侯府走，日头正毒，青石板晒得发烫。
转过街角时，墙根的野蔷薇突然晃了晃，露出道玄色衣角。
"沈大人？"顾明薇低唤。
沈砚从树后转出来，眉峰紧拧着，袖中还攥着半块未烧尽的纸，是方才他在苏宅外监听时记的。
二十年前定北侯通敌案，原本只查到权宦派系动手，如今竟牵出后宫。
"我己让人送消息给谢夫人。"沈砚将纸团碾碎在掌心："她出身清流，或能查到太后当年是否插手军务。"
顾明薇点头，袖中苏大娘塞给她的帕子还带着体温。
那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极巧，针脚里似乎藏着些凸起。
是丝线缠成的小字？
她正想细看，街角突然传来马车声，沈砚立刻将她往巷子里带，玄色大氅几乎裹住她整个人。
夜漏至三更时，顾明薇在烛火下展开苏大娘的帕子。
她用银簪挑开并蒂莲的金线，果然露出一行极小的字："七月廿三，北疆急报"。
和她之前在残布上看到的日期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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