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侯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薇转身，见老夫人着了深青绣金的祭服，发间银簪在雾中闪着冷光，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跟我进去。"
祠堂门"吱呀"一声推开，檀香混着松枝的清苦扑面而来。
顾明薇跟着侯夫人跪在蒲团上，余光瞥见沈砚立在供桌另一侧。
他今日未着常日的素白，玄色祭服衬得肩背更显清瘦。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孙媳顾氏明薇代我主持祭仪，虽入门未久，却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侯夫人转头看向顾明薇，目光里带了几分热："这样的儿媳，是定北侯府的福气。"
供桌下的青砖有些硌膝盖，顾明薇却跪得笔首。
祭仪进行到正午才罢。
侯夫人在祠堂前当众将一尊鎏金香炉塞进顾明薇怀里："这是我当年嫁入侯府时，老夫人赐的，今日转赠你。"
阳光穿过香雾落在炉身上："定北侯府主母"六个小字在金漆里若隐若现。
回院的路上，顾明薇借着整理炉盖的由头，指尖轻轻划过炉底。
触感忽然一滞。
那里竟有一道极浅的刻痕。
顾明薇垂眸装作被门槛绊了下，借势将香炉转了个方向。
月光石耳坠晃过炉底，"相府赠"三个小字让顾明薇心里发颤。
顾明月的人来得比她预想的还快。
第二日卯时三刻，白芷掀帘进来时，眉尖皱成了小丘："夫人，门房说相府来了个仆妇，说是二姑娘差来送谢仪的。"
顾明薇正对着妆台理鬓角，闻言手顿了顿。
铜镜里映出她的脸，还是往日的温驯模样。
相府的人，该是恨不能她死在侯府才对，如今倒送起谢仪了？
那仆妇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见到顾明薇便要跪，被白芷拦住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红漆木盒，双手捧得老高："二姑娘说，当日是姑娘替嫁受累，如今姑娘在侯府风光，二姑娘高兴得很，特意备了些东西。"
顾明薇接过木盒时，触到仆妇掌心的薄茧。
这手，分明常握笔杆子，哪里是做粗活的？
顾明薇垂眸掀开盒盖，里面是对翡翠镯子，水头倒是足，却雕了并蒂莲的纹样。
并蒂莲，最是忌讳"一荣一损"。
"还有信。"仆妇又从袖中摸出个信笺，封蜡上印着顾明月常用的茉莉印。
"二姑娘说，姐妹间的话，还是写在纸上贴心。"
顾明薇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紧。
她拆开时，有淡淡的茉莉香飘出来，和顾明月房里的熏香一个味道。
信上字迹娟秀，写着"姐姐如今风光无限，妹妹自愧不如，唯愿侯府昌盛，姐妹情谊长存"。
可最后那个"存"字，笔锋陡然一沉，像是要戳破纸背。
"好个姐妹情谊。"顾明薇将信笺折好，抬眼时笑得像春阳："替我谢过二姑娘，礼我收着，心意......我也收着。"
仆妇退下后，顾明薇径首去了沈砚的书房。
沈砚正伏在案前批折子，听见动静抬眼，见是顾明薇来了，便放下笔："顾明月的？"
"嗯。辛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顾明薇将信笺摊开在他面前："她说'姐妹情谊长存'。"
沈砚指节叩了叩信纸："她这是提醒你，你这侯府主母的位置，是替她坐的。她怕你在侯府扎了根，迟早要翻替嫁那笔旧账。"
顾明薇伸手按住沈砚搁在案上的手。
沈砚的手总是凉的，可此刻她却觉得那温度烫得慌："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她？"
"先稳住。"沈砚反手握住顾明薇的手，指腹着她腕间的凤佩："她既然急着动手，就会露出破绽。"
沈砚忽然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昨日太医院送来的醒神散，你收着。"
顾明薇将瓷瓶收进袖中，转身时瞥见案角的香炉，那是她昨日从祠堂带回来的鎏金炉。
她顿住脚步，折回去轻轻拨了拨炉灰："这香炉......"
"怎么？"
"没什么。"顾明薇笑得温和："就是觉得这炉灰的颜色，比往日深了些。"
夜里，顾明薇支开白芷，独自守着那尊鎏金炉。
她用银簪挑开炉灰，指尖沾了些残粉凑到鼻端，那里有股极淡的苦杏仁味。
顾明薇瞳孔微缩，转身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羊脂玉瓶，倒出些粉末混在掌心搓了搓。
竟然和炉灰里的残粉，一模一样。
"安神散。"顾明薇低声念出名字，喉间泛起冷笑。
这药她在相府见过，嫡母常用来给犯了错的丫头们"压性子"，长期用会让人昏沉，判断出错。
顾明月倒好，借着侯夫人赐炉的由头，往炉里掺了药，想让她在侯府失了分寸。
她将残粉重新埋进炉灰，又取了些普通香灰撒在上面。
末了，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
镜中女子的眉眼还是温驯的，可那双眼却亮得吓人。
第三日辰时，王姑姑提着食盒来了。
她一进院门就皱着鼻子："夫人房里的香，怎么比往日淡了？"
"许是春寒未退，闻着不真切。"顾明薇端起茶盏抿了口："姑姑今日怎么得空？"
"老夫人惦记着您。"王姑姑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在香炉上转了转："说您近日操持府务辛苦，可觉着身子倦怠？"
顾明薇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将茶盏搁在案上时，袖中那瓶醒神散轻轻撞了下桌角："许是累着了。倒是有劳夫人记挂。"
说着，顾明薇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这是我新制的醒神香，劳烦姑姑转赠夫人，就说......"
她顿了顿："就说儿媳盼着夫人身子康健。"
王姑姑走后，顾明薇站在窗前望着她的背影。
"顾明月，你以为用安神散就能让我糊涂？可惜，我比你想象的清醒得多。"
夜色渐浓时，香炉里的香又燃起来了。
烟雾缭绕间，顾明薇盯着炉身上"相府赠"的刻痕。
顾明薇捏着那点掺了安神散的炉灰，白芷端着药碗进来时，正见她盯着妆匣最底层的羊脂玉瓶发怔。
"夫人？"白芷放轻脚步："奴婢刚去库房领月例，见厨房的张嫂正和个相府来的仆妇说话。那仆妇穿着水绿衫子，腕子上戴着串红珊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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