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指尖突然收紧，羊脂玉瓶在掌心硌出红印。
她想起三日前侯夫人赐的鎏金炉，正是由那个戴红珊瑚珠的仆妇捧着送来的。
"阿青呢？"顾明薇突然开口："让他悄悄跟着那仆妇，看她出了侯府往哪儿去。"
白芷应声退下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顾明薇迅速将药瓶塞回妆匣，转身时己换了副温驯模样。
阿青掀帘进来时，正见顾明薇捏着帕子擦拭案头的青瓷瓶，发间珠钗随着动作轻晃。
"夫人，那仆妇出了侯府后门，绕了三条街，进了相府西角门。"阿青压低声音："奴婢跟到墙根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二小姐的声音。"
顾明薇的手指在帕子上绞出个皱痕。
她想起顾明月昨日托人送来的"姐妹帖"，说是要送她"新得的西域香料"，原来香料里掺的是安神散，连送香的仆妇都是顾明月的人。
妆匣在她手下"咔嗒"一声打开，母亲遗留的羊脂玉佩静静躺在丝绒上。
顾明薇轻轻着玉佩上的缠枝莲纹，那是母亲当年在扬州绣坊当绣娘时亲手雕的。
"阿娘说，庶女要活，得藏锋守拙。"顾明薇指腹擦过莲花尖上的细痕："可如今有人要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总不能还攥着帕子掉眼泪。"
次日辰时，侯府正院的银杏树下挂起了红灯笼。
顾明薇站在镜前，白芷正替她别一支珍珠步摇："夫人今日要见清流派的太太们，这步摇最是端庄。"
顾明薇望着镜中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端庄是要的，但更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太们记住，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妆匣里躺着十二枚新制的香囊，绣着不同的花色。
顾明薇挑出那枚绣并蒂莲的，指尖在夹层里轻轻一按，里面的药粉簌簌落进暗袋。
这是她昨夜用母亲留下的秘方调的，遇水即显墨痕，里面抄的正是顾明月写给林嬷嬷的密信。
"账本速毁，以防顾氏追查"。
这是她让阿青昨夜潜进相府，从顾明月的妆台暗格里偷来的。
"夫人，老夫人催了。"王姑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明薇将香囊收进锦盒，临出门时又折回，往袖中塞了个小瓷瓶。
那是醒神散，防着宴席上有人再耍什么手段。
侯夫人的宴席设在听雪阁。
顾明薇刚踏进门，便见满座华服妇人抬头看来。
她福身行礼时，目光扫过主位上的侯夫人，又掠过下首的林嬷嬷。
那老妇正端着茶盏，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算计。
"今日请各位太太来，是想让大家见见我家砚儿的新妇。"侯夫人端起茶盏："明薇这孩子，把侯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条，比我当年刚进门时还利落。"
满座响起恭维声。
顾明薇笑着递上锦盒："这是儿媳新制的香囊，聊表心意。"
顾明薇亲手将绣并蒂莲的那枚塞进赵姑婆手里，赵姑婆是侯府的老祭祀，最得侯夫人信任，昨日她己将密信的事悄悄说与赵姑婆听。
宴席过半时，相府的快马突然冲进侯府。
顾明月的贴身丫鬟春桃跌跌撞撞跪在听雪阁外："老夫人，我家二小姐......二小姐收到侯府送来的节礼，拆开香囊时没留意，把香囊丢进茶盏里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茶盏里的水......水浮起字了！"
顾明薇垂眸掩住眼底的冷。
此刻相府正厅的茶盏里，顾明月的密信正清清楚楚浮在水面上。
"林嬷嬷。"侯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很冷："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赵姑婆捧着个檀木匣走上前，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账册。
林嬷嬷刚凑近，脸色便变白，那是侯府近五年的账册，每本封皮上都有她的花押。
"老奴......老奴冤枉！"林嬷嬷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是顾二小姐指使的！她给老奴送了三箱珠宝，说让老奴在侯府做些假账，等世子爷......等世子爷身子不好时，好让侯府失了体面！"
满座哗然。
顾明薇望着林嬷嬷颤抖的背影，想起昨日阿青查到的。
林嬷嬷当年在相府当管事时，就替顾明月做过假账，后来被嫡母赶出去，是顾明月花银子把她塞进侯府的。
"把林嬷嬷押去相府。"侯夫人拍案："告诉顾相，他教出来的好女儿，差点毁了定北侯府的清誉！"
顾明薇站在庭中，望着林嬷嬷被拖走的背影。
王姑姑凑过来低声："夫人动怒了，相府怕是要闹翻天。"
顾明薇却抚了抚腰间的凤佩："闹吧，闹得越凶越好。"
夜风渐起时，顾明薇房里的香炉又燃了起来。
顾明薇凑近些嗅了嗅。
这次的香里没有安神散的苦杏仁味，只有淡淡的沉水香。
顾明薇己在偏厅案前坐了两个时辰。
白芷捧着一摞账册进来时，见她指尖正捻着半块豆青釉瓷片，瓷片上沾着极淡的香粉。
“夫人，这是近五年的外院采买账。”白芷将账册轻轻摊开，与往年真账并排：“奴婢按您说的，把同一月份的米粮、绸缎、药材三笔支出标红了。”
顾明薇垂眸扫过，她取过瓷片上的香粉，在标红的账页上轻轻一抹。
浅黄的纸面上，原本工整的字迹边缘竟泛起淡淡水痕，像是被湿布蒙过又晾干的模样。
“果然是临摹的。”顾明薇指尖叩了叩账面：“假账仿了旧年格式，却没仿到纸性，这是相府外院用的竹纸，吸湿性比侯府常用的桑皮纸强三成。”
白芷听得一怔，忽想起前日顾明薇翻出的旧账：“夫人是说，钱掌柜用相府的纸做了侯府的账？”
“不是钱掌柜。”顾明薇将香粉收进螺子黛盒，盒底刻着的“顾氏”二字被指尖磨得发亮：“是有人教他用这法子。”
顾明薇想起昨夜赵姑婆说的话，定北侯府祭祖时，钱掌柜借口腿脚不便没去祠堂，偏巧那夜祠堂供桌上的降真香被换了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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