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小姐让老奴往侯府送掺了隐青散的香粉，说要让顾夫人……让那位冲喜娘子犯喘症！"
林嬷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前日还送了信，说要老奴……要老奴……"
"住口！"顾明月从屏风后冲出来，月白衫子的下摆扫过满地茶渍。
她眼眶很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这老货胡言乱语！我何曾差你办过什么？"
顾承业的目光看过来。
这位相爷素日最看重门楣体面，此刻额角青筋首跳："明月，你昨日不是说与侯府的林嬷嬷素无往来？"
"女儿真的不知！"顾明月踉跄着跪到父亲脚边，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青石上："许是那老奴想脱罪，故意攀扯女儿！"
顾明月仰起脸，泪珠子滚得急："父亲若不信，尽管搜女儿的闺房！"
"搜。"顾承业咬着牙吐出一个字。
两个粗使婆子得了令，踹开西院的雕花门。
顾明月的妆奁匣子被掀开时，她突然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嬷嬷拦腰拽住。
锦缎暗格里的信笺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封还沾着她未干的胭脂印，正是前日她亲手写的"速灭口"。
"这是……这是别人栽赃！"顾明月的声音突然破了调："我、我不过是看她可怜，才……才……"
"够了。"顾承业捏着信笺的手在发抖。
侯府的人昨日送来话，说相府的人竟敢往侯府安插眼线，他这张老脸早被掼在地上踩了几脚。
此刻再看女儿哭成泪人，只觉一阵心寒："去请老夫人的藤条。"
顾明月的哭声撞在雕花木窗上，又弹回来砸在自己头上。
她望着被拖走的林嬷嬷，突然想起前日炭盆里没烧尽的纸片。
原来顾明薇早就在侯府布了网，等她自己往里头撞。
"父亲！女儿知错了！"顾明月扑过去抱住顾承业的腿："女儿只是怕……怕那冲喜娘子占了侯府的位置，让相府丢脸……"
"丢脸的是你。"顾承业甩开顾明薇的手："即日起禁足阁楼，没有我的令，不许踏出门槛半步。"
西院的雕花门"砰"地关上时，顾明月终于看清窗纸上自己扭曲的脸。
侯府前院的银杏叶被风卷着打旋儿。
顾明薇立在廊下，看白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押着三个老仆往角门走。
那几个从前跟着林嬷嬷的，此刻都缩着脖子，被绳子捆得像粽子。
"回夫人，刘妈妈招了，说林嬷嬷每月从她手里拿二十两银子，说是给偏院的老夫人添补。"
白芷捧着个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本："张管事也认了，往庄子送的米粮少了三成，都进了林嬷嬷的私库。"
顾明薇垂眸，指尖轻轻腰间的梅花香囊。
她抬眼看向台阶上的赵姑婆，那老人正扶着朱漆柱子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褶子："老奴就说，夫人是个有手段的。"
"赵姑婆过誉了。"顾明薇福了福身："不过是该清的，总要清干净。"
话音未落，王姑姑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
她今日穿了件墨绿织金褙子，见了顾明薇便笑："夫人好手段，连老身都佩服。"
王姑姑走后，侯府的下人们渐渐围过来。
有那从前冷眼瞧着的，此刻都垂低了头。
有那机灵的，己经笑着上来递茶："夫人，前院的桂花开了，可要采些来熏被？"
顾明薇望着满院躬身的仆从，忽然想起初入侯府那日，她被顾明月推上花轿。
夜渐深时，顾明薇在暖阁里点了最后一炉"梅花三弄"。
青烟袅袅升起，混着窗外的桂香。
顾明薇正望着香灰发呆，身后突然覆上一双温热的手。
"在想什么？"沈砚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倦意。
他今日去内阁批了半日折子，外袍还带着风露的凉："是在看顾明月的笑话？"
"不。"顾明薇转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玉牌。
沈砚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
他的手指抚过她新系的凤鸣佩，指腹擦过她腕间的薄茧。
沈砚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梅香混着龙涎香，在暖阁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另一边，相府阁楼的窗纸被夜风吹得哗啦响。
顾明月缩在墙角，望着院外的灯笼。
她突然想起顾明薇嫁去侯府那日，自己躲在廊下笑她。
如今那炮灰倒成了侯府的主母，而她，连相府的门槛都跨不出去。
"小姐，喝口参汤吧。"丫鬟小桃端着碗进来："老夫人说……说您若是再闹，就要断了月钱。"
顾明月夺过碗，狠狠砸在地上。
瓷片飞溅，参汤溅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上。
她望着镜中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林嬷嬷被押走时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恨，有悔，还有一丝她从未看懂的东西。
或许，是恐惧。
而此刻的侯府，顾明薇的暖阁里，沈砚正将一封密信塞进烛火。
火舌舔过信笺，"司礼监"三个字率先卷成灰烬。
沈砚望着顾明薇腰间的凤鸣佩，低笑一声："明日早朝，该有人坐不住了。"
更深露重，宫城的更鼓响了三声。
侯府的影壁上，顾明薇与沈砚的影子叠在一起。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司礼监的暗桩正缩在街角，将今日侯府的动静，写成密信，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里。
晨雾还未散，顾明薇己在暖阁与沈砚对坐。
案上茶盏腾起的白雾里，顾明薇指尖着青瓷边缘，目光落在昨日阿香递来的账册上。
苏娘子近半月领用的绣线数量，比往年同期多了三成。
"绣房哪需要这么多素银线？"顾明薇抬眼时眸色清亮："昨日我让阿香去库房查，发现她领的线都堆在西跨院杂物间，根本没用。"
沈砚靠在软枕上，指节抵着唇低笑，袖口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你昨日说要试新香方，我便让暗卫盯着苏娘子的耳房。"
沈砚推过一方锦盒，里面躺着截烧焦的信笺残片："她昨夜烧了半封密信，我让人从炭灰里扒拉出来的，'香'字还剩半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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