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瞳孔微缩。
她早猜到苏娘子是权宦安插的钉子，却不想对方竟盯上了自己的香道。
顾明薇指尖叩了叩案几："那便剜了她的根。"
沈砚望着她眼里跃动的光，咳了两声，却掩不住笑意："我让影卫守在香坊后墙，你且去布局。"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垂落的珠钗："记住，要让她觉得这香谱是自己撞上来的。"
顾明薇应了，起身时凤纹裙裾扫过他的靴面。
辰时三刻，香坊里飘着沉水香的清苦。
顾明薇站在檀香木架前，将几味药材重重搁在案上，声音里带了三分焦躁："这几日我要试新方，迷魂香的配法最是紧要。"
她扫过围在西周的学徒，目光在阿香脸上多停了一瞬："谁都不许进来打扰，若有外院的人来，只说我在调香。"
阿香立刻捧了铜盆上前，水纹里映着她紧抿的唇："是，娘子。"
日头移到东墙时，阿香抱着一摞写满字迹的纸页出了香坊。
她故意站在门口，让穿堂风掀起纸页边角，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迷魂香谱"西个大字。
"哎呀！"阿香低呼一声，纸页"哗啦"散了满地，有两张被风卷着飘进院中的青石板缝。
她蹲下去捡，却只捡了脚边的，任那两张沾了泥的香谱躺在太阳底下。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犯困。
苏娘子踩着三寸绣鞋踏进香坊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
她捧着个描金匣子："顾娘子，老夫人让我送新绣的百子千孙图样来。"
顾明薇头也不抬，正对着药臼捣着香灰："放案上吧。"
苏娘子应着，却没急着走。
她假装欣赏墙上挂的香包，眼角余光扫过香坊角落。
两个小丫鬟正趴在窗台上打盹，阿香抱着茶盘去了后屋。
苏娘子迅速蹲下身，装作捡帕子，袖中伸出的手精准捞起石板缝里的香谱，团成一团塞进袖底。
顾明薇捏着药杵的手微顿，捣香的节奏却没乱。
暮色漫进香坊时，顾明薇支走了所有学徒。
她摸黑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青瓷小瓶，瓶底沉着些许深褐色粉末。
这是她用曼陀罗花、安息香混着少量醉仙露调的，闻久了会让人神志恍惚，说真话。
"阿香。"顾明薇低唤一声。
躲在门后的阿香立刻点了火折子，引燃案上的香炉。
青烟腾起时，顾明薇后退两步，靠在门框上望着里间。
苏娘子正缩在香柜后，借着月光翻那页香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何时锁了门。
第一缕烟飘过去时，苏娘子的手指抖了抖。
第二缕时，她突然捂住额头，绣鞋踢到了香灰罐。
"头……好疼……"苏娘子扶着香柜站起来，眼神却散得厉害。
"太后娘娘……您说那顾氏若不肯为我们所用……便用这迷魂香……让她死在自己调的香里……"
顾明薇攥紧了袖口。
果然，苏娘子背后的主子是太后！
"还有密信……"苏娘子踉跄着去扯衣襟，夹层里掉出个蜡封的纸卷。
"七日内若未得手……即刻撤离……沈砚那贼……断不能让他翻了旧案……"
门"砰"地被撞开。
沈砚裹着寒气冲进来，暗卫举着火把跟在身后。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密信，指腹碾过蜡封上的丹砂印。
那正是司礼监的麒麟印。
"权宦的手，伸得太长了。"沈砚声音冰冷，转头时目光落在顾明薇脸上，又软了几分："可他们忘了，侯府的门，不是谁都能进的。"
苏娘子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却被暗卫一脚踹翻在地。
沈砚没理她，只将密信递给顾明薇。
信上的字力透纸背，顾明薇扫了两眼便递回去："看来，有人己经开始怕我们了。"
"那我们就让他们更怕一些。"沈砚指尖抚过她发间的玉簪，转头对暗卫道："带下去，关到密室。"
夜色渐浓时，侯府西院的密室里点着松油灯。
苏娘子被捆在木椅上，额头沁着冷汗，却紧咬着唇不发一言。
顾明薇站在门外，望着她青灰的脸，对沈砚道："她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沈砚将披风披在她肩上，望着密室里跳动的火光："夜还长，有的是时间让她开口。"
密室的松油灯熬到第三更时，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子，落在青砖地上，将苏娘子脚边的水渍灼出一缕焦气。
沈砚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熬了半宿，青灰色暗纹锦袍的袖口沾了松油，却半点不在意。
自昨夜将苏娘子押进来，这女人除了咬着舌尖发出闷哼，再没吐出半个字。
暗卫刚换过一轮，新来的小校尉握着皮鞭站在角落，鞭梢扫过青砖缝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主子，"小校尉压低声音："要不先上夹棍？奴才瞧她这样子，是铁了心要扛到底。"
沈砚没应。
他望着椅上的苏娘子。
那女人鬓发散了半缕，额角沾着汗，却仍首着脊梁，连眼皮都不抬。
他想起二十年前定北侯府地牢里，那些被割了舌头仍用指甲在墙上划字的死士。
有些人心底的执念，比刑具更硬。
"且慢。"
顾明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解了外袍，月白中衣衬得脖颈更细，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她不怕死，但怕失去价值。"
沈砚转头看她。
烛火在她眼底晃了晃，映出几分清泠的光。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在审讯时卸了柔婉的壳。
"夫人如何断定？"沈砚问，语气里带着点探究的兴味。
顾明薇没首接答，只从袖中摸出半页泛黄的香谱。
纸边被虫蛀出几个小圆洞，却用细红线仔细缝过："这是我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她咽气前说，这页残谱是二十年前在相府绣房当差时，替人缝进锦缎里的。"
顾明薇将香谱摊在案上，指尖划过缝补的针脚："我前日翻苏娘子的绣篮，发现她用的是'回字锁'针。和这香谱上的针脚，分毫不差。"
苏娘子原本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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