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将香谱推到苏娘子面前，又取出个铜制小香炉。
炭块在炉里烧得红亮，顾明薇拈起香谱残页，轻轻投进去。
"你可知这香为何叫'迷魂'？"顾明薇俯身盯着苏娘子泛青的脸："它烧起来的烟，能让人想起最害怕的事。"
青烟腾起的刹那，苏娘子突然剧烈挣扎。她被捆在椅上，只能仰头撞向椅背："别烧！别烧。"
"怕什么？怕烧了这页纸，你就真成了弃子？"
沈砚站在阴影里，看着苏娘子的眼泪混着汗滚进衣领。
这女人方才还硬得像块石头。
他突然明白顾明薇的用意，有些秘密，比刑具更能杀人。
"我不能说......说了会死......"苏娘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后娘娘的人......他们在我女儿茶里下了毒，说我若敢开口......"
"你现在不说，也活不了。"沈砚打断她，示意暗卫递上一卷纸。
沈砚展开时，墨迹在火光下泛着淡青那是被水浸过又晒干的密信。
"李统领上月十五写的信，说你办事不力。你以为烧了就干净？墨迹渗进纸背，我们照样能拓出来。"
苏娘子盯着那卷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突然笑了："原来你们早就等着我自己撞上来。"
苏娘子抬起头，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是太后！她要沈世子死，才能扶持谢统领掌兵。当年定北侯的通敌案，也是她让人改了军报......"
"那香谱？"顾明薇追问："你当年为何要缝进去？"
"老皇后的遗诏......"苏娘子的声音很低："原本是要交给定北侯的，说他平了北境战乱，该封异姓王。太后抢了遗诏，让人把残页缝进锦缎，想毁了证据......"
苏娘子突然剧烈咳嗽："还有......谢统领的兵符，藏在......"
"够了。"沈砚截断她的话，他将顾明薇递来的供词收进袖中："你准备好了吗？"
"只要能还定北侯清白。"顾明薇仰头看他，唇角勾出个清浅的笑："我不惧任何事情。"
密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暗卫的影子投在地上。
沈砚对暗卫颔首，那人便退了出去，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走廊里荡开。
苏娘子突然安静下来，她望着顾明薇鬓间的玉簪："夫人可知，太后养了群夜枭？专吃......"
"带下去。"苏娘子话被沈砚打断了。
暗卫上前用黑布蒙了苏娘子的眼，她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剩含糊的呜咽。
顾明薇望着他们走远，转身时撞进沈砚怀里。
他的怀抱里带着松烟墨的味道，让顾明薇想起昨夜他在案前批折子的侧影。
"明日。"沈砚贴着顾明薇的耳际说："我让人去接你母亲的牌位。"
顾明薇怔了怔，鼻尖突然发酸。
母亲在相府当外室那些年，连个牌位都只能藏在破木箱里。
此刻听他说起，她才惊觉自己原来也盼着。
盼着有一日，母亲能被光明正大供在祠堂里。
顾明薇立在那棵百年老槐下，看暗卫将苏娘子押进柴房。
月光透过枝桠碎成银斑，落在苏娘子发间那支褪色的木簪上。
方才在密室里，她还摸着顾明薇鬓角的玉簪笑，说太后养的夜枭专吃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沈砚截断。
"夫人。"暗卫头目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药己下在醒酒汤里。"
顾明薇垂眸看掌心的青瓷瓶，瓶身还残留着方才混药时的凉意。
苏娘子是权宦派在侯府十年的钉子，若明正典刑，太后必然察觉。
可留着活口，她那些没说完的"夜枭"便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柴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夫人。"暗卫掀开门帘："人没了。"
顾明薇跨进柴房，霉味混着血腥气撞进鼻腔。
后园的夜露沾湿了顾明薇的绣鞋。
苏娘子仰面倒在草堆里，嘴角沾着黑血，那双惯会算计的眼睛半睁着。
顾明薇蹲下身，替她合上眼："你说太后养夜枭，我会查。"
焚化衣物时，火舌舔着苏娘子的青衫，顾明薇突然在炭灰里翻出枚玉坠。
凤纹刻得极浅，却与她在太后寿宴上见过的朝服配饰纹路如出一辙。
顾明薇捏着玉坠站起身。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明薇捧着锦匣站在侯夫人寝院外。
王姑姑正用银夹子夹着玫瑰露往茶盏里滴，见她来，睫毛颤了颤："夫人今早用参汤时摔了茶碗。"
话音未落，寝殿里传来紫檀木椅倒地的闷响。
顾明薇攥紧锦匣，她知道侯夫人这些年有多难。
丈夫被污通敌，独子装病蛰伏，连府里的绣娘都是别人的耳目。
顾明薇深吸一口气，掀开棉帘："儿媳给母亲请安。"
侯夫人正站在窗前，晨雾漫过她鬓边的珍珠簪，将她眼底的红血丝衬得更明显。
锦匣打开的瞬间，她的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供词："苏娘子竟是太后的人？"
"母亲。"顾明薇跪下来："定北侯府的血，不该白流。"
侯夫人突然将供词按在胸口，顾明薇看见她喉结动了动。
"去。"侯夫人突然提高声音："把前院的孔雀屏撤了！"
王姑姑一怔，侯夫人又补了句："以后宫中的人，一概不接。"
侯夫人又转头看向顾明薇，眼角的泪痣跟着颤："你母亲的牌位，我让人收拾东厢的小祠堂。"
顾明薇的鼻尖酸得厉害。
她想起昨夜沈砚说要接母亲牌位时，自己强压着的哽咽。
原来有些期待，藏得再深，被人轻轻一触就会溃堤。
顾明薇低头行礼，袖中玉坠硌着腕骨："儿媳谢母亲。"
同一时间，沈砚正站在谢府正厅。
谢夫人握着供词副本的手在抖，墨竹纹的帕子被攥成一团。
"我夫君他前日还说太后要给他升指挥使。"谢夫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我早该猜到的，他总说'太后待我们谢家不薄'，原是拿我们的命在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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