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望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
谢统领是权宦派的刀，可谢夫人与他青梅竹马，连嫁妆里都绣着"谢沈同辉"的并蒂莲。
"夫人若信我。"沈砚将茶盏推过去："明日辰时，我让人在西市茶棚等你。"
暮色漫进侯府时，顾明薇在暖阁里点了炉"梅花三弄"。
沈砚推门进来，松烟墨的味道混着梅香。
"谢夫人回了信，"他将纸条递给她："兵符的事，她会查。"
顾明薇望着烟缕盘旋上升，在窗纸上投出蜿蜒的影。
"苏娘子说的夜枭。"顾明薇着袖中玉坠："会不会和谢统领有关？"
沈砚伸手替顾明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夜枭是太后的死士，专做见不得光的事。"沈砚望着她眼底的光，突然笑了："不过现在，我们有了这枚玉坠。"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
顾明薇望着沈砚衣袍上未干的墨痕，突然轻声道："明日去祠堂，我想给母亲添柱香。"
沈砚应了，转身时袖中供词发出沙沙的响。
顾明薇着玉坠背面，指尖触到一道极浅的划痕，像用针尖轻轻挑过。
"奇怪。"顾明薇嘀咕着凑近烛台，火光映得玉面透亮，半道模糊的"谢"字竟从玉纹里浮了出来！
"谢……"顾明薇喉头发紧。
谢统领，权宦派的鹰犬，前日刚被沈砚查到私通北戎的证据。
玉坠里怎会藏着他的姓氏？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顾明薇手背，疼得她一颤，玉坠"当啷"掉在案上。
"少夫人。"
外间传来叩门声。
顾明薇迅速把玉坠塞进袖中，抬头见王姑姑端着红漆木匣进来。
老嬷嬷眼角的皱纹堆成菊瓣，手里的匣子边缘包着铜皮："侯夫人说苏娘子没个亲人，遗物总该留两样。"
她将匣子放在案上，指节叩了叩匣盖："这卷绣样是苏娘子房里翻出来的，烧了可惜。"
顾明薇掀开匣盖，最上面正是卷绣样。
泛黄的缎面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烧过又抢出来的。
顾明薇展开半幅，牡丹绣得极艳，可针脚却有些蹊跷。
寻常绣娘走针是"一上一下"，这上面的线脚竟有三股交缠，像……像某种暗号？
"王姑姑，劳您取盏温水。"顾明薇指尖抵着绣面："这缎子看着发僵，许是沾了浆糊。"
老嬷嬷应了一声，不多时端来青瓷盏。
顾明薇蘸着温水轻拭牡丹花蕊，水痕过处，浅褐色的字迹渐渐显形："北山三里，松影斜照，密库藏焉。"
"密库？"顾明薇呼吸一滞。
王姑姑凑过来看，皱着眉摇头："老奴做了三十年管家，没听说侯府在北山有什么库。"
顾明薇没接话。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苏娘子咽气前浑浊的眼睛。
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涣散，倒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原来她不是说胡话，是想告诉自己这个！
"少夫人？"王姑姑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老嬷嬷正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可是累了？老奴先退下。"
"有劳姑姑。"顾明薇起身送客，目送王姑姑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转身回了门。
她把绣样摊在烛下，又摸出母亲留下的香谱残页。
残页边缘有焦痕，和绣样的烧痕竟能严丝合缝！
她将两页纸重叠，烛火透过纸背，隐约显出个西方形的纹路，像是古阵图？
"在看什么？"
门被推开，沈砚的发梢沾着星子似的水珠，玄色大氅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顾明薇抬头，见他怀里抱着一卷泛黄的舆图，墨迹未干的边角还卷着。
"谢夫人把兵符的线索给我了。"沈砚将舆图铺在案上，指节叩了叩北山的位置。
"但更要紧的是这个。"沈砚突然瞥见顾明薇摊开的绣样，瞳孔微缩："哪来的？"
"苏娘子的遗物。"顾明薇把玉坠和绣样的事说了，末了指着舆图。
"上面写北山三里松影斜照，你看这处。"顾明薇指尖点在舆图边缘："这里标着'定北侯旧营'，是您祖父当年驻军的地方。"
沈砚的手指突然收紧，舆图被攥出褶皱。
"太后她竟把密库设在定北侯旧营？"沈砚喉结滚动："二十年前，我父亲就是因为'通敌'被抄家。若这密库里藏着北戎的信物……"
"苏娘子的玉坠里有'谢'字，谢统领是太后的人。"顾明薇将玉坠递过去："或许太后让谢统领看管密库，苏娘子发现了，才会被灭口。"
沈砚接过玉坠，指腹抚过那个"谢"字。
"我今夜去兵部查舆图，发现北山旧营的地形和你母亲香谱里的阵图……"
沈砚突然顿住，盯着她手里的残页："这是？"
"母亲的香谱。"顾明薇将残页与绣样重叠。
"您看，松影的位置正好对应阵图的生门。苏娘子把秘密缝进绣样，又用香谱做掩护，她……她可能是在替我母亲传递消息。"
沈砚的手突然覆上顾明薇的手背，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太后的密库里，一定藏着能翻定北侯旧案的东西。"
窗外起风了，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顾明薇望着沈砚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北山？"
"子时三刻，月最暗的时候。"沈砚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你留着……"
"我跟你去。"顾明薇打断沈砚。
"苏娘子的线索是给我的，母亲的香谱也是给我的。我要亲眼看看，这密库里到底藏着什么。"
沈砚盯着顾明薇发亮的眼睛，答应了："好。"
他从袖中摸出两顶斗笠："换身粗布衣裳，我们扮成往北山送货的商旅。"
顾明薇接过斗笠，指尖触到粗糙的竹篾。
"把玉坠收好了。"沈砚的声音在顾明薇头顶响起："它既是钥匙，也是刀。"
顾明薇听话的将玉坠塞进衣襟最里层。
子时三刻，月隐星沉。
顾明薇将粗布短打系紧最后一粒盘扣时，指节还在微微发颤。
沈砚背对着她立在窗前，玄色斗篷搭在臂弯，月光从他身侧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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