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沈砚拽住顾明薇的手，往石阶上跑。
暗卫的喊杀声近了，李统领的骂声远了，顾明薇只觉得风灌进领口，怀里的账册硌得胸口生疼。
等两人跌跌撞撞跑上庙前空地，早有备好的马车等在松树下，车夫一挥马鞭，马蹄声碎成一片。
马车内，顾明薇靠着车壁喘气。
她摸出那枚绣样铜牌，铜牌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沈砚握住顾明薇的手，他的掌心还沾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侍卫的，但温度烫得惊人。
"现在我们有了伪证，有了军械账册，还有绣娘的骸骨做证人。"
沈砚低头看她怀里的账册，眼底翻涌的暗潮终于有了锋芒："定北侯的冤，该洗了。"
马车驶进城门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沈砚掀开车帘，望着宫城方向的重重殿宇，声音很轻："等我。"
宫城角楼的灯笼正被晨风掀起半角。
沈砚攥着怀里的锦盒，指节在素白袖口下绷成青痕。
这锦盒里装着伪造的通敌绢帛、军械账册，还有从密库墙缝里刮下的半块带血陶片。
二十年前定北侯府满门被押往刑场那日，他躲在运煤车里，亲眼看见父亲胸口的血浸透囚衣，滴在青砖上，就和陶片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御书房的朱漆门在寅时三刻被叩响。
值夜的小太监打着哈欠刚要呵斥，抬头见是内阁首辅沈砚，立刻噤了声。
这位大人素日总咳得像要断气，此刻却站得笔首，连发梢都凝着寒气。
"呈密奏。"沈砚将锦盒递过去。
皇帝赵惇正揉着太阳穴批折子，烛火在他眼下投出青黑阴影。
待锦盒打开，他的手指突然顿住。
绢帛上的"定北侯沈垣"西字，与他记忆中父亲御笔亲批的罪诏如出一辙，可墨迹却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这是用靛蓝掺了白矾伪造的。"沈砚的声音低下去："臣找了二十个老墨工验过，真诏用的是松烟墨，半年就能渗进纸纹。这卷......"
沈砚指尖划过绢帛边缘："墨迹还浮在表面，是三年前才写的。"
赵惇突然站起，龙袍扫得案上文书乱飞。
他抓起那卷账册，看到最后一页"暗卫营军械"的批注时，喉结剧烈滚动："朕记得......二十年前抄家时，户部说定北侯私藏了三千副甲胄。"
"那是臣让人连夜誊抄的假账。"沈砚从袖中摸出半块陶片："真账被埋在城郊破庙的密库里，和绣娘的骸骨一起。"
他想起顾明薇举着狼首箭掷向李统领的模样，眼尾忽然烫了烫："太后的人想毁证据，被臣截下了。"
烛芯"噼啪"爆响，赵惇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突然抓起那卷伪诏，狠狠摔在地上："朕被蒙蔽了二十年！"
龙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来，溅湿了沈砚的衣袖。
"传朕口谕，宣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即刻进宫！谢统领私调禁军围庙，太后身边的周嬷嬷三年前往定北侯旧宅送过密信......"
他猛地抬头："沈卿，你要什么？"
沈砚单膝跪地，额角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砖："臣要定北侯府的牌位，从乱臣祠移进忠烈祠。"
晨光漫进御书房时，沈砚踩着露水出了宫。
他刚上马车，车夫就压低声音："夫人那边，王姑姑来了。"
顾明薇正在候厅拨弄茶盏。
王姑姑进门时带起一阵风，她鬓边的银簪晃得人眼晕。
这老嬷嬷在侯府当差二十年，素日总端着笑，此刻眼角却绷成两条细线。
"宫里走水了。"王姑姑反手闩上门，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太后的贴身侍女今早撞了茶车，碎瓷片里藏着半封密信。老奴截下来，您瞧。"
顾明薇展开信纸，是侯夫人的笔迹，墨色晕得厉害："若有变故，速启香坊旧屋。阿薇，你娘当年种的素心兰，根下埋着东西。"
"夫人呢？"顾明薇指尖一颤，抓住王姑姑的手腕："她人在何处？"
"老奴也不清楚。"王姑姑的手背上爬满老年斑，此刻却凉得像冰："但禁军己经往侯府来了，老奴听见李统领的人说，要'搜逆党余孽'。"
她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顾明薇的裙角。"世子夫人，您得护好自己，得护好沈大人。"
顾明薇扶起她时，院外传来铜锣响。
阿香撞开厅门，发辫散了半边："夫人，前头围了好多穿飞鱼服的！门房说......说奉圣谕搜查逆党！"
顾明薇的心跳得耳膜发疼，她摸出那枚铜牌攥在掌心。
"阿香，跟我去香坊。"顾明薇扯下头上的珍珠簪子："把我屋里那套粗布衣裳找出来，再带两包迷魂香。"
香坊在侯府西角，青瓦白墙爬满枯藤。
顾明薇推开门，霉味混着旧香灰的气息扑面而来。
"夫人，您看！"阿香扒开最后一把土，石板缝里露出半枚铜环。
顾明薇拽动铜环，"吱呀"一声，地下竟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
洞里飘出沉水香的味道，和母亲妆匣里的一模一样。
她摸黑进去，指尖触到个檀木匣，匣盖一打开，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在一卷羊皮图上。
是香坊地下通道的详图，终点标着"议事厅暗格"。
"点迷魂香。"顾明薇将图塞进怀里："撒在前后门，烟起时他们视线模糊，我们趁机摸过去。"
阿香的手在抖，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燃起来。
烟雾腾起的刹那，外头传来刀剑碰撞声。
顾明薇猫着腰钻进地道，霉湿的墙皮蹭得脸生疼。
她数着步数，第七块砖下有凸起，和图上标得分毫不差。
议事厅的暗格"咔嗒"打开时，沈砚正站在窗边。
他身上还穿着入朝的玄色官服，左肩浸着血，发带散了半缕垂在胸前。
听见响动，他猛地转身，眼底的冷锐瞬间碎成星子："你怎么进来的？"
"侯夫人留的地道。"顾明薇将羊皮图递过去："从香坊到这里，能通到西市。"
顾明薇瞥见他腰间的短刃还滴着血，喉结动了动："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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