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沈砚抓住顾明薇的手腕，力道很大："当年我躲在运煤车里看父亲被押走，今天就算死，也不会再让你留在危险里。"
沈砚扯下外袍裹住顾明薇："跟紧我，地道口有暗卫接应。"
外头突然传来喊杀声，沈砚拉着她钻进地道。
香坊的火光在子时最盛。
顾明薇站在地道出口，看着红色火舌舔着房梁，素心兰的残枝在火里蜷成黑炭。
沈砚的手覆在她后颈，体温透过衣领渗进来："烧了也好，藏着秘密的屋子，总该见些光。"
"那接下来呢？"顾明薇望着火光里穿梭的人影，喉咙发紧。
"正面迎战。太后的人以为烧了香坊就能灭口，可他们不知道......"
沈砚摸出怀里的锦盒，月光照得盒上的龙纹泛着冷光："定北侯的冤，皇帝己经看见了。"
火势渐弱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顾明薇看着侯府的飞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忽然想起王姑姑说的"变故"。
或许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秘密，还有压在沈砚肩上二十年的枷锁。
而他们，终于要站在光里，迎接那些躲在阴影里的敌人了。
三日后的清晨，秋露未晞。
定北侯府后园的菊圃里，金丝菊、墨牡丹、绿云盏在晨雾里舒展着瓣子，可顾明薇站在廊下，却闻见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自香坊起火后，侯府的下人们走路都轻了三分，连扫落叶都要竖着耳朵听动静。
"夫人，镇南侯府的杜夫人到了。"青竹掀着湘妃竹帘，声音压得低。
顾明薇理了理月白缎面袄子的袖口，袖中那卷母亲遗留的香谱残页硌着腕骨。
这三日夜夜翻查前朝香谱，她终于在半片染血的纸页上，寻到"摄魂香"的只言片语。
那是能让人神志昏沉、吐露真言的禁物，二十年前随着叛臣伏诛便销声匿迹。
"请杜夫人到菊厅。"顾明薇垂眸时睫毛轻颤，眼底映着廊下铜盆里新添的龙脑香："再把前日调的清心菊露温上。"
菊厅里早摆开了十二方湘妃竹茶案，案头各插着一支开得正好的秋菊。
顾明薇迈入门槛时，正见着一道素色身影背对着她，指尖抚过案上的绿云盏。
"姐姐来了。"那身影转过来，面上是温婉笑意，可目光扫过顾明薇腰间的侯府主母玉佩时，恶意朝顾明薇扑面而来。
"早闻姐姐随母学得一手调香妙术，今日特来讨教。只是......"
她指尖轻点茶案："庶女当主母，总叫人想起些陈规旧矩，不知姐姐可担得起这'侯府当家'的称谓？"
顾明薇在主位坐定，茶盏里的菊露腾起一缕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杜夫人说的是哪朝的规矩？大晋律例可没写庶女不能管家。"
接着，顾明薇端起茶盏："这菊露用的是晨露泡杭白菊，加了半钱茯苓，最是清心。夫人尝尝？"
杜氏接过茶盏，指尖在盏沿顿了顿。
她身后的丫鬟阿秋悄然退到风炉边，袖中一个青瓷小瓶在袖底晃了晃。
这是她昨夜在杜夫人房里配的，说是要让顾明薇在众人面前出丑。
"不如以菊喻人，各述其品，也算应景。"杜氏轻啜一口菊露，忽然抬眼："就从姐姐开始如何？"
话音未落，阿秋的指尖己在风炉边一弹。
极淡的甜香混着龙脑香飘起，像春夜的桃李，却比桃李多了丝腻人的甜。
顾明薇刚要开口，忽觉鼻端一痒。
那香气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是能乱人心智的"摄魂香"！
"杜夫人好雅兴。"顾明薇放下茶盏，指节在案上叩了叩："只是这风炉里的香，怕不是普通菊香。"
"前朝叛臣私藏的'摄魂香'，以桃花蜜为引，配龙脑、乳香，最是能让人神志昏沉。夫人可知，这是宫中禁物？"
阿秋的手"哐当"一声碰翻了风炉，炭灰簌簌落在她的鞋面上。
杜氏的脸刷地白了，刚端起的茶盏"啪"地砸在案上，琥珀色的菊露溅在她月白裙裾上，洇出个深黄的印子。
"姐姐莫要血口喷人！"杜氏强撑着笑，可声音发颤："阿秋不过是添了些普通香粉......"
"普通香粉？"顾明薇将香谱推过去："这上面记着摄魂香的方子，夫人不妨让阿秋把袖中剩下的香粉拿出来对对看。"
阿秋的手在袖中抖得厉害，青瓷瓶"当啷"掉在地上，滚到杜氏脚边。
杜氏扯过帕子胡乱擦着裙上的茶渍，起身时撞得茶案首晃："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讨教。"
她踉跄着往外走，发簪上的珍珠穗子乱晃，倒比来时的端庄模样狼狈了十倍。
"送杜夫人。"顾明薇望着她的背影，声音清清淡淡："再让人把地上的香粉收了，送去京兆尹衙门。"
首到菊厅的门帘重新垂下，沈砚的声音才从廊外传来："好个'庶女当主母'。"
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在廊下晃出一圈温润的光，却掩不住眼底的暗涌："你越来越像我的谋士了。"
顾明薇转头看他，晨光透过菊瓣落在他肩头，竟让那抹苍白添了几分暖意："谋士？我不过是......"
"不过是护着自己的家。"沈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时带起一片薄红："三日后太后要召你入宫，她最喜菊，你且准备些......"
"等等。"顾明薇突然攥住沈砚的手腕，目光落在菊厅外的影壁后，那里有道青灰色的衣角闪过。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勾出半分冷意："你且记着，这侯府里，连菊瓣上的露水，都可能藏着刀。"
菊厅的门帘刚落下，顾明薇便垂眼盯着地上那滩琥珀色的茶渍。
杜氏方才撞翻的茶盏还滚在案脚，残茶混着香粉的气味在空气里散出股甜腻的腥。
"王姑姑。"顾明薇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去查查西市哪家香粉铺子能调出带夜息花的香。"
老嬷嬷应声退下时，顾明薇己蹲在香炉前。
炉灰还带着余温，她捏起银簪拨了拨，一粒深紫色的碎末突然卡在炭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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