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盖大小，边缘呈星芒状，正是西域商队三年前才流入中原的夜息花。
这花极难保存，需用冰魄草汁浸泡，寻常香粉铺子哪敢碰？
杜氏那瓶摄魂香，怕不是镇南侯府私通西域的货。
指腹擦过那粒碎末，顾明薇耳后突然泛起热意。
方才沈砚替她理鬓发时，指腹的温度还残留在那里。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顾明薇将碎末收进锦帕，又取了张薄纸包好，藏进腰间的缠丝囊里。
第二日卯时三刻，阿秋捧着个描金檀木盒站在侯府正院门口。
她今日穿了件豆绿衫子，袖口却压着块褪色的青布，像是急着遮什么。
顾明薇隔着三步远便闻见盒缝里漏出的沉水香，比昨日更浓，甜得发齁。
"我家夫人说，昨日冲撞了顾夫人，特备了安神香。"阿秋屈膝行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盒盖的雕花："世子爷身子弱，这香能宁神......"
"放下吧。"顾明薇接过木盒，却没拆封，只将它搁在廊下的石桌上："替我谢过杜夫人美意。只是我家夫君这两日精神头见好，怕是用不上外香了。"
阿秋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偏院方向突然传来小丫鬟的尖叫。
晚间掌灯时分，沈砚的暗卫敲了顾明薇的窗。
顾明薇跟着那人身形极轻地穿过连廊，转过三重月亮门，才见沈砚倚在书斋的软榻上，案头摆着半凉的参汤，和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
"这是太后身边大嬷嬷的账本子。"沈砚咳了两声，指节却稳稳压着信封口。
"杜氏往镇南侯府送的香粉，有三成银钱进了谢尚书的私库。清流派要借她的手，把水搅浑。"
顾明薇拆开信，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
"八月初三，镇南侯府送香粉二十匣，银一百二十两，转谢府"。
"八月十五，西域香商抵京，杜氏付银五百两"。
顾明薇指尖顿在最后一行。
"九月初九，中秋宴，借顾氏之手，污定北侯府"。
"中秋拜月宴。"顾明薇合上信，目光扫过沈砚案头的月历。
"他们选在宫宴上动手，既想让太后看见侯府内斗，又能借宫禁森严，让我们来不及辩驳。"
沈砚突然笑了，苍白的脸在烛火下添了丝暖意："所以你打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顾明薇摸出缠丝囊里的夜息花碎末。
"我让人仿了份摄魂香，连香灰里的星芒碎末都一模一样。中秋夜，我当众拆开杜氏送的安神香，再拿出这仿的......"
"好。"沈砚伸手覆住顾明薇的手背，指腹磨过她掌心因常年握算盘留下的薄茧。
"我让暗卫盯着谢尚书的人，你只消在宴上撕开这层皮。"
中秋夜的月亮很圆，照得侯府前院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
顾明薇穿着月白洒金的襦裙，腰间的缠丝囊里装着仿制的摄魂香和那本账目副本。
她望着庭院里往来的宾客，杜氏正站在廊下，穿了件茜色翟衣，鬓边的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夫人好雅兴。"杜氏端着酒盏走过来，眼尾扫过她腰间的囊："这是新得的香囊？"
"是夫人昨日送的安神香。"顾明薇解开囊扣，将那盒檀木盒取出来："不过我总觉得，这香的味道，和前日菊厅里的摄魂香倒有几分像。"
顾明薇当着满院宾客的面掀开盒盖，一缕甜腻的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散出来。
人群里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夜息花"，杜氏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夫人昨日说这是安神香。"顾明薇又取出另一个相同的木盒："可我让人仿了份摄魂香，您瞧这香灰里的星芒碎末......"
"你血口喷人！"杜氏猛地撞翻身边的酒桌，青瓷酒壶"哐当"砸在地上："这是我一片好心......"
"好心？"沈砚的声音从主座传来，他今日穿了玄色锦袍，腰间的定北侯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若不是有人提前报信说你要在中秋宴上动手，本世子怎会让人备下这两盒香？"
杜氏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望着西周投来的目光，听着人群里此起彼伏的"通敌""陷害"，手指死死抠进掌心，却连一句辩解都吐不出来。
中秋宴的月辉落了满庭，顾明薇望着杜氏青白交加的脸，指腹轻轻叩了叩手中檀木盒。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双眼睛下站到台面中央。
"不过是些旧识往来，岂能断定通敌？"杜氏突然拔高声音，茜色翟衣扫过地上的酒渍，鬓边红宝石被冷汗浸得发暗。
她踉跄着抓住廊柱，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你拿香灰做文章，当满朝贵女都是傻子？"
顾明薇垂眸一笑，从缠丝囊里抽出一卷泛黄的账簿。
纸页边缘泛着茶渍，却被顾明薇用蝉翼纸仔细裱过："这是城南松雪斋的账册。夫人上月十五让阿秋去买的'安神香'，实则是三斤夜息花。"
顾明薇翻到某一页，指腹点在"沈氏妆阁 夜息花三斤 银二十两"的墨迹上："松雪斋的老掌柜说，夜息花性烈，本是给战马安神用的，寻常人家哪用得上？"
庭院里响起抽气声。
镇北将军夫人的鎏金护甲磕在石桌上："夜息花，我听说这东西混在熏香里，久闻会让人神志昏沉？"
杜氏的嘴唇开始发抖。
她望着那本账册，突然扑过来要抢，却被顾明薇侧身避开。
这一扑撞得她发簪歪斜，珠翠叮当坠了满地："你……你买通了掌柜！"
"王姑姑。"顾明薇没接话，只抬眼看向廊下。
早候在阴影里的老妇应声上前，灰布裙角扫过满地狼藉。
她捧着个青竹匣，匣盖掀开时，露出半卷染了朱砂印的密报。
"据暗卫查，半月前十五夜，阿秋扮作宫娥混进慈宁宫，与太后身边赵嬷嬷在御花园假山洞里说了半柱香的话。"
王姑姑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赵嬷嬷上月刚收了镇南侯府送来的南海珍珠，正好是夫人陪嫁单子上记的那十二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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