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世子爷病势见好的喜宴，妾身特意备了长寿面。"宋侧妃抬眼时眼尾微挑，目光扫过顾明薇鬓间那支点翠步摇。
"妹妹尝尝？这面里可放了十年陈的桂花蜜，最是养人。"
顾明薇垂眸盯着那碗面，蜜枣在汤里浮成暗红的团，香气甜得发腻，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那是梦魂散！
她幼时随母亲学调香，曾见外邦商人卖过这种迷香，吸入三刻便会昏沉，重则失了神智当众出丑。
"妹妹可是嫌妾身手笨？"宋侧妃将碗往她手边推了推，金镯子蹭过桌沿，"这面凉了可就不香了。"
顾明薇喉间泛起恶心，指尖攥紧帕子，面上却浮起薄红："今日见世子爷精神好，我倒有些渴了。"
顾明薇端起案上青瓷茶盏，作势要饮，却在茶盏掩住唇的刹那，舌尖抵着上颚将面汤吐进茶盏。
茶盏里原本清透的茶汁立刻浑浊，顾明薇顺势"踉跄"一步，扶着桌沿低呼："头……头有些晕。"
沈砚斜倚在软榻上，指节抵着唇咳嗽两声，眼尾却扫过顾明薇发白的指尖。
他漫不经心将折扇推过去，扇骨磕在她腕间，凉得刺骨。
顾明薇心下一动，借扶桌的动作握住扇柄，扇骨内侧有个极小的凸起，她轻轻一按，一粒褐色药丸落进掌心，混着唾液咽下。
"妹妹这是怎么了？"宋侧妃掩着帕子轻笑，"莫不是见着世子爷好转太欢喜？"
宋侧妃话音未落，顾明薇突然首起身子，指尖扣住桌沿，声音清亮："侧妃这碗面，可是当年送给世子爷的那般用心？"
满堂哗然。
侯夫人沈氏正端着茶盏要饮，闻言将茶盏重重一放，青瓷裂出细纹："明薇，你说什么？"
顾明薇从腰间解下香囊，取出一张泛黄纸条："三年前世子爷咳血不止，侧妃曾送过'补身汤'，这是当时厨房记录的配方。"
顾明薇将纸条递到沈氏面前，指尖划过最后一行，"人参三钱，当归二钱，还有鹤顶红半分。"
宋侧妃原本挂着笑的脸瞬间煞白，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夫人明鉴，这是有人陷害！当年老夫人明明说……"
"当年老夫人发现汤里有毒，怕家丑外扬才压下。"顾明薇打断她，"李嬷嬷，你可记得？那年腊月里，你替老夫人去厨房查账，还说'侧妃的心意太沉'。"
李嬷嬷正站在廊下，闻言浑身一震。
她偷眼去看沈氏，见老夫人眼底寒光如刃，立刻垂首退后半步："老奴……老奴确实见过这张单子。"
沈砚突然开口，声音冰凉："宋氏，你太过分了。"
宋侧妃踉跄两步，扶着椅背才站稳，妆粉簌簌落在月白裙上："我……我是怕世子爷病体难愈，想……想替侯府留个后……"
"留后？"沈氏冷笑一声，拍案而起，"当年你在汤里下毒时，可曾想过留后？即日起宋侧妃闭门思过，没有我的手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几个粗使婆子应声上前，架着宋侧妃往外拖。
宋侧妃鬓发散乱，指甲抠进婆子手背："顾明薇！你不过是个替嫁的庶女，凭什么……"
话音未落，门帘被风卷起，一片落叶打在她脸上，将余下的骂声堵了回去。
顾明薇望着宋侧妃被拖走的背影，袖中冷汗浸透了帕子。
她转身要扶沈砚，却见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纸条，眼底翻涌着暗潮。
"该走了。"沈砚撑着软榻起身，玄色大氅扫过她裙角，"夜凉。"
顾明薇扶着他往外走，袖中折扇还带着他的体温。
路过廊角时，顾明薇低声道："这一手，谢了。"
沈砚咳了两声，嘴角却勾出极淡的笑："你也不差。"
回到松月阁时，小桃举着烛台首打哈欠："姑娘快歇了吧，明儿还要给老夫人请安呢。"
顾明薇解着银红璎珞圈，目光忽然顿在妆台暗格里，那枚玉璜不知何时露了半角。
窗外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贴着窗纸偷听。
顾明薇指尖一顿，将玉璜攥进掌心。
小桃刚要吹灭烛火，顾明薇突然按住丫鬟的手："去厨房要碗莲子羹，我夜里饿了。"
小桃应了声出去，门帘刚落下，顾明薇便转身推开后窗。
月光下，一道黑影闪过假山，只留下半片绣着缠枝莲的裙角。
和宋侧妃房里丫鬟的服饰，一模一样。
顾明薇推开门时，松月阁的烛火正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
小桃方才端来的莲子羹搁在案上，己经凉透了。
顾明薇反手闩上门，指尖在妆台暗格上轻轻一按，那枚半露的玉璜"咔嗒"落进掌心，与沈砚腰间那方墨玉佩的纹路在烛下重叠成半朵并蒂莲。
这是她昨夜替沈砚整理大氅时，无意从他衣襟里抖落的。
"姑娘？"小桃端着青瓷碗从外间进来，见她盯着玉璜发怔，忙将碗搁在案上，"嬷嬷说这安神汤要趁热喝......"
"先放着。"顾明薇打断她，转身从妆匣最底层抽出个锦袋。
锦袋里躺着半张泛黄的纸条，是她今日在宋侧妃送的合欢香囊里翻到的。
丝线缠得极紧，若不是她自小跟着母亲学拆香囊，险些漏过了夹层里的密信。
顾明薇展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内阁某人己入侯门，切勿轻举妄动......"
墨迹有些晕染，末尾那个"砚"字却清晰如刀，在烛火下刺得顾明薇眼疼。
顾明薇又从枕头下摸出另一张纸，是前日在沈砚书房翻到的"青云帖"残页，边角还沾着墨渍。
两张纸并排铺开，断句竟严丝合缝连成一段："三年前密令，内阁沈某入侯门，切勿轻举妄动。"
"小桃。"顾明薇声音发涩，"你瞧这两个字。"
小桃凑过来，指甲在"沈砚"二字上点了点："这不是世子爷的名讳么？姑娘，这......"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顾明薇猛地抬头，烛火"啪"地爆出灯花，将小桃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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