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行'若沈氏儿郎查到此处，当知二十年前通敌案，原是香灰里埋的刀'。"顾明薇的声音发颤，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顾明薇抬头时，正撞进沈砚泛红的眼底。
那个总把情绪藏在病弱表象下的男人，此刻眼眶竟有些。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顾明薇刚要出声，沈砚己将她护在身后。
门被轻轻推开，青鸾裹着一身夜露挤进来，腰间的短刀还滴着水："夫人要找的陈姬墓，棺椁夹层里有这东西。"
他摊开掌心，半支焦黑的残香躺在沾泥的帕子上："香灰里混着朱砂，像是祭鬼用的。"
顾明薇接过残香时，指尖被香灰里的细砂硌得生疼。
她抬头看向沈砚，见他正盯着自己，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色："你想试？"
"小蝶就是闻了这香才咳血的。"顾明薇将残香插进铜炉："我要确认，它是不是能要你的命。"
沈砚突然扣住她手腕："顾明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发哑："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我若不试，怎么知道它的毒性有多烈？怎么知道要配什么解药？"顾明薇反手握住他的手。
"你是要查旧案的定北侯世子，是要翻朝堂的内阁首辅，可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冲喜夫人。"
铜炉里腾起一缕青烟。
顾明薇望着那烟缠成螺旋状升向屋顶，耳边传来沈砚急促的呼吸声。
第七息时，她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眼前的烛火变成了两重影。
"明薇！"沈砚将她打横抱起，重重砸在软榻上。
他指尖掐住她人中，另一只手扯开她领口："青鸾！去取冰魄草！快！"
顾明薇抓住他颤抖的手腕，勉强扯出个笑："别……慌。第七息……喉间腥甜，第十息……该失痛觉了……"
话未说完，顾明薇的手指己触到沈砚腰间玉佩，却再也感觉不到那玉的凉。
沈砚的额头抵着她额头，滚烫的泪水砸在她脸上："我让你别试，你偏要试。"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软肋？"
顾明薇想抬手替他擦泪，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
她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那……你可得护好你的软肋。"
不知过了多久，喉间的腥甜渐渐退去。
顾明薇睁开眼，正看见沈砚趴在榻边，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他的发尾还滴着水，想来是刚用冰水敷过她的脸。
"醒了？"沈砚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蔓延："青鸾说这香至少被用过三次，棺椁里的残香有三道烧痕，对应三次点燃。"
顾明薇撑起身子，发现床头几上摆着那本《七息香法》、沈砚的旧卷宗，还有青鸾带回来的残香。
细雨敲在窗纸上，她望着这三样东西在烛火下投出的影子，突然握住沈砚的手："太后不会罢休的。"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沈砚替她拢了拢被角："从她最信任的人开始。"
沈砚的指尖划过她腕间，那里还留着他方才攥出的红印："明日让青鸾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暗桩处，我要……"
"不。"顾明薇打断他，将三样东西拢进怀里："我要亲自整理。"
顾明薇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底泛起冷光："香册里的试毒记录，旧卷宗里的宫闱秘辛，残香里的三次燃痕。这些要变成一把刀，扎进他们最疼的地方。"
沈砚望着她泛白的脸，忽然低头吻了吻她额角："好，都依你。"
他起身时，玄色广袖扫落了半片烛花："我去让厨房煮醒神汤，你且把这些收进暗格。"
顾明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打开床底的暗格。
香册、卷宗、残香依次躺进去时，她的指尖触到暗格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
"沉冤若雪，以香为证"。
窗外的雨还在落，打湿了庭院里的芭蕉叶。
顾明薇合上暗格，听见远处传来晨钟。
她摸了摸颈间沈砚送的翡翠平安扣，那凉意透过衣襟渗进心口。
这一次，她不会再做任人拿捏的棋子。
顾明薇在案前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烛芯爆了三次，她才抬袖抹了把额角的细汗。
《七息香法》的纸页被她翻得卷了边，沈砚的旧卷宗摊开在左手边，残香样本用丝帕包着搁在右手。
"薇儿。"沈砚端着醒神汤进来时，见她正用炭笔在宣纸上勾画，墨点溅在月白衫子上也浑然不觉："先喝些……"
"七次。"顾明薇突然抬头，炭笔尖戳在纸页上洇开个黑点："从二十年前定北侯娶第一房妾室开始，共有七名姬妾死在香毒上。"
顾明薇指尖沿着新绘的"香毒路线图"移动："每个死者都曾替你调制安神香，最短的做了三个月，最长的……两年零十七天。"
沈砚的手顿在半空，醒神汤的热气扑在他脸上。
他缓缓放下茶盏，青砖地面被玄色大氅扫出沙沙的响："她们的死因都记成了？"
"风寒、急病、失足落井。"顾明薇将炭笔往桌上一掷，笔尖断成两截。
"可香册里记着，每个死者最后一次调香时，都添了'沉水香加三分'的批注。而这味香，正是七息香的引子。"
顾明薇抓起沈砚的旧卷宗，翻到某页拍在他面前："你看，二十年前太后赐给侯府的《御制香谱》，里面沉水香的配比被改过！"
沈砚盯着那页被茶水浸皱的旧纸，喉结动了动："当年我爹总说，太后对定北侯府有旧情。"
他突然笑了："原来这'旧情'里，掺的是二十年的毒。"
顾明薇握住沈砚冰凉的手背："所以我们要把这张网收紧。"
她将"香毒路线图"推到沈砚面前："从第一个死者开始，每个时间节点都对应太后在后宫的动作。她需要侯府永远有个病弱的继承人，永远翻不了身。"
沈砚的拇指着顾明薇腕间的红印，那是昨日试毒时他攥出来的。
"我今夜进宫。"沈砚突然起身，玄色大氅带得烛火摇晃："带着这些证据，面见陛下。"
"现在？"顾明薇抬头看窗外，暮色刚漫上屋檐："可你昨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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