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等。"沈砚弯腰替顾明薇理了理被揉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眼下的青影："太后的人在查残香的事，青鸾说今日有三拨暗卫进了京。"
沈砚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塞进她掌心："我若子时未归，你便拿这个去暗桩找林副将。"
顾明薇攥紧玉牌，凉意顺着掌心窜进心口。
她望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喊住他："沈砚。"
他停步回头，眉眼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你说过我是你的软肋。"顾明薇扯了扯嘴角："那你得活着回来护着我。"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他大步走回来，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等我。"
这一去便是整夜。
顾明薇在香坊守了半宿，首到窗纸泛白时听见门环响。
青鸾掀帘进来，发梢沾着晨露："首辅大人从御书房出来了，陛下留他用了早膳。"
她刚松口气，就见沈砚掀帘而入。
朝服上还带着龙涎香的气息，眼底却添了红血丝。
他将个明黄封匣搁在案上，封泥上盖着皇帝的私印："陛下准了彻查旧案。"
沈砚解下玉带，露出腰间那方被摸得发亮的玉牌："大理寺今日就会提审当年的礼部侍郎，还有太后身边的周嬷嬷。"
顾明薇打开封匣，里面是道朱批密旨。
她指尖扫过"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的字样，忽然抬头："太后……"
"陛下说，他也是今日才知，当年侯府通敌的密信，竟是用太后的私印盖的。"沈砚倒了杯茶，却没喝："他说……要还定北侯府一个清白。"
接下来的三日，大理寺的差役进进出出，老管家被传去问话，连厨房烧火的婆子都被问了半日。
因为她们曾给那些己故姬妾送过膳食。
顾明薇守在香坊，将这些人的供词与香册对照，在"香毒路线图"上又添了几处红圈。
第三日午后，王姑姑来了。
廊下传来脚步声时，顾明薇正对着烛火看一块残香。
那香灰里混着极细的金箔，是宫里头的特供。
她抬头便见王姑姑捧着红漆木盒跨进门槛，鬓边银簪在晨光里闪了闪。
这是侯夫人最信任的人，从前总板着脸，今日眼角却有些发红。
"少夫人。"王姑姑将木盒放在案上，盒盖碰出轻响："陛下命老奴将这个交予您。"
她伸手要开盒，手却抖得厉害："说是太后的罪证之一。"
顾明薇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封密令。
黄绢上的字迹她认得，是太后身边女官的笔体。
她刚要收起来，却见绢角露出半截纸边。
抽出来一看，竟是张泛黄的契约。
"卖身契？"顾明薇轻声念出抬头："姬氏秀娘，年方十五，自愿卖与定北侯府为婢……契银五十两。"
契约末尾的押印己经模糊，却在背面看见一行朱砂小字："香毒非我所愿，乃太后亲授。"
"啪！"
木盒盖重重合上。
顾明薇的指尖掐进掌心，那行字却像烙在眼底："这是……当年第一个死的姬妾？"
王姑姑抹了把眼角："正是秀娘姑娘。老奴当年在侯夫人身边当差，见她调香最是用心……谁能想到……"
她突然跪下来："少夫人，老奴也是今日才知，那些姑娘的死……都不是意外。"
顾明薇扶起她，将契约收进袖中："您且回去，该说的我会跟陛下回。"
王姑姑退下后，顾明薇立刻去了前院。
沈砚正在正厅看大理寺送来的供词，见她进来，放下卷宗："怎么了？"
她将契约摊开在他面前。
沈砚的目光扫过朱砂小字，原本平静的脸突然绷紧。
他捏着纸角的指节泛白，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好个太后，连死人都要按上罪名。"
"明日让青鸾把这契约也呈给陛下。她当年逼死秀娘，现在又想让这些冤魂替她顶罪。"
当夜，侯府戒严。
顾明薇站在香坊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
三更梆子响过，她听见外头有马蹄声疾驰而过。
是大理寺的人去抄某位旧臣的宅邸了。
"在想什么？"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披了件月白寝衣，发梢还滴着水，想来是刚沐浴过。
顾明薇靠进他怀里："在想这炉香。"
她望着案上未燃尽的沉水香："从二十年前点起，烧了这么久，终于要灭了。"
沈砚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不，是我们要重新掌这炉火候。"
顾明薇的鼻尖突然发酸，她转身抱住沈砚。
外头又传来马蹄声。
这一回，是往侯府大门去的。
"少夫人！"小丫鬟的声音带着些急切："门房说相府送了拜帖来，说是……顾二姑娘要见您。"
听到这个消息，沈砚眼底的冷意褪了些，却添了抹兴味："相府？"
顾明薇摸了摸袖中那张契约，嘴角勾起抹淡笑："来得正好。"
侯府门房的灯笼在晨雾里晕着暖黄光晕，顾明薇站在朱漆门前，指尖轻轻抚过门环上的铜锈。
相府的马车正碾着青石板辘辘而来，车帘掀开一角，顾明月素色衫子的下摆先探了出来，接着是垂落的珍珠步摇，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姐姐。"顾明月抬眼时眼尾微弯，像极了当年在相府佛堂里替她捡帕子的模样。
"听闻姐夫病体未愈，妹妹实在放心不下，特地带了些长白山的老参来。"
她身后的丫鬟捧着锦盒，盒盖上雕着缠枝莲纹，那是相府嫡女每月例赏里才有的制式。
顾明薇接过锦盒时指尖微顿，锦缎衬布里的老参泛着油亮的光泽，却掩不住底下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她垂眸一笑，袖中藏着的平安扣贴着腕骨发烫："妹妹有心了。"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的珍珠，突然低笑一声。
顾明月发间那抹珍珠的光泽，与二十年前定北侯府失窃的贡品"南海明月珠"，竟有七分相似。
顾明薇扶着沈砚的胳膊往厅里走。
昨夜王姑姑送来的契约里，秀娘的死因写着"私藏侯府贡品"，而顾明月头上这串珍珠，分明是当年贡品清单里"南海明月珠"所制的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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