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顾明月踉跄两步，扶住桌角才没栽倒："我明明……明明烧了草稿！"
"你烧的是假的。你差丫鬟送炭炉去暖阁时，我让小翠换了炭。你写的每一笔，都被抄了底。"
顾明薇望着顾明月发抖的唇，想起昨夜在暖阁里，小翠举着蜡烛，她借着光一笔一划描摹信笺的模样。
那时候她便知道，这封密信，会是压垮顾明月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你早就算计我！"顾明月突然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顾明薇的手腕。
春桃眼疾手快，挥起檀木盒挡住，"啪"的一声，顾明月的指甲在盒面上划出道白痕。
"我不过是让你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顾明薇退后半步，避开她的抓挠，目光扫过她鬓边乱了的珠花。
那是嫡母昨日新赏的东珠，此刻却歪在耳边，倒像个笑话。
"够了。"
侯夫人的声音让满厅都静了下来。
她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的翡翠念珠被捏得发紧，眼角的皱纹里全是冷意。
"顾明月，你当侯府是菜市场？偷兵符、通外臣，你当我这把年纪是白活的？"
顾明月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砖上的闷响让人心惊。
她仰起脸，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老夫人，我是被权宦逼的！他们说……说若不帮着偷兵符，就要把我和表少爷的事捅出去！我不想毁了名声，不想……不想嫁不成高门……"
"所以你就把脏水泼到明薇头上？"侯夫人冷笑："你当侯府的名声是草纸？"
她转头看向顾明薇，目光软了些："明薇，你说该如何？"
顾明薇垂眸行礼，袖口的银线在阳光下闪了闪："此事关乎相府与侯府的体面，全凭夫人做主。"
侯夫人盯着顾明月哭花的脸看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去把相府的人叫来。"
她对王姑姑道："就说顾家长女行为不端。"
又转头对护卫道："把她押去偏院，等相府的人来领。从今往后，侯府的门，她再跨一步，打断腿。"
"不！"顾明月尖叫着去抓侯夫人的裙角，却被护卫一把拉开。
她踉跄着撞在桌角，鬓边的东珠"叮铃"坠地，骨碌碌滚到顾明薇脚边。
顾明薇低头看了眼那粒珠子，想起幼时在相府，她蹲在柴房外看顾明月戴新首饰的模样。
那时候她就知道，有些光，不属于她。
如今这光碎了，她却只觉得轻松。
"带走。"侯夫人挥了挥手，护卫架着顾明月往门外走。
经过顾明薇身边时，她突然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外室女！就算当上侯府主母，也改不了低贱的出身！"
顾明薇望着她被拖远的背影，嘴角勾起个淡笑。
她弯腰捡起那颗东珠，指尖着圆润的珠面："出身是天定的，可活成什么样子，是自己选的。"
顾明薇转头看向沈砚，他正靠在廊柱上看她，晨光里，苍白的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夫人。"王姑姑捧着茶盏走近："该用午膳了。"
侯夫人起身，拍了拍顾明薇的手背："明儿个，把库房的钥匙换了。"
她看了眼沈砚，又补了句："你既是侯府的少夫人，这宅子里的事，便由你说了算。"
顾明薇摸着腰间的钥匙串，新配的铜钥匙还带着匠人的温度。
她望着侯夫人的背影，又看向廊下的沈砚。
"看什么？"沈砚抬眼，见她盯着自己，挑眉问道。
"看一个算无遗策的人。"顾明薇笑着摇头："昨夜你说'兵符失窃是局'，原来连顾明月的密信都在局里。"
"是你先布了影香的局。"沈砚将密信收进袖中，目光软了些："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从你替嫁那日起，这就是我们共有的。"
顾明薇望着他眼底的光，突然觉得，她的蛰伏和算计，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去用膳吧。"沈砚牵起她的手，往正院走。
顾明薇跟着他往前走，阳光透过廊下的紫藤花，在两人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日头偏西，侯府正院的朱漆门扉被风刮得轻响。
顾明月提着锦缎食盒跨进垂花门时，王姑姑正倚着廊柱剥莲子，眼角余光扫过她腰间晃动的豆绿香囊。
那香气不对。
前几日顾明月来探病，用的是相府惯常的沉水香，清苦里带点松烟味。
可此刻飘来的，却是甜得发腻的异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像去年侯府西院那株开败的曼陀罗。
王姑姑捏莲子的手顿了顿，指腹被莲心的苦汁染得泛青。
她盯着顾明月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转身对缩在廊角的小翠使了个眼色。
"去回少夫人，"她压低声音，拇指蹭了蹭鼻尖："顾二小姐的香囊，香不对。"
小翠的耳尖立刻竖起来。
这丫头跟着李嬷嬷学过两年辨香，自然听得出王姑姑话里的分量。
她应了声，裙角扫过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小跑着穿过抄手游廊，在顾明薇的院门前刹住脚步，额角沁出细汗："夫人，王姑姑说顾二小姐的香囊......"
顾明薇正低头整理库房账册，笔杆在指尖转了半圈。
听见"香囊"二字，她睫毛轻颤，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调香手札》。
泛黄的纸页上，"影香"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注着"以曼陀罗花蕊、蛇莓汁混沉水香，三日后香气散而残韵留，专用于追踪"。
"影香？"顾明薇放下笔，指节抵着下巴。
顾明月怎会知道这种偏门香方？
母亲当年是为了防后宅下暗手才教她的，相府里连嫡母都未必听过。
"去盯着她。"顾明薇突然起身，青缎裙裾扫过案角的茶盏："等她走时，取半片香囊布来。"
小翠眼睛一亮，刚要应，窗外传来沉缓的咳嗽声。
沈砚扶着门框立在阴影里，月白锦袍沾了墨渍，却掩不住眼底的冷锐："兵符库的钥匙，可还在？"
顾明薇心头一跳。
她早该想到，顾明月若要生事，必然冲着兵符来。
定北侯府的兵符关乎二十年前旧案，可是沈砚翻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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