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沈砚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咳："明薇，可方便说话？"
顾明薇开了门。
沈砚倚着门框，玄色大氅裹着药香，眉峰上还凝着晨露。
"我让人查了昨夜刺客的刀。"沈砚递来一方帕子，上面沾着暗褐色药渍，"刀刃淬的是'千日醉'，寻常人沾一点便晕，刺客却能撑到被擒。"
顾明薇接过帕子，药渍里混着丝甜腥，正是"九转蚀心散"的尾调。
她抬头看沈砚，对方眼底的暗潮翻涌得更烈："你想去医房查旧档？"
顾明薇一怔。
沈砚低笑，指节轻轻叩了叩她腕间的玉镯："你方才摸镯子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三倍。"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子时三刻，医房会换班。这是新调医女的腰牌，我让人改了名字。"
月光爬上檐角时，顾明薇己换上青布医裙，腰间铜牌"太医院见习"几个字被磨得发亮。
医房在后院偏角，门楣挂着盏昏黄灯笼，照见门槛上结的蛛网。
看来少有人来。
顾明薇刚要推门，门内传来响动，忙闪到廊下。
"刘婶，这月的药材单子您签了？"是个小丫头的声音。
"签了签了。"另一个女声带着困意，"新来的小医女？明早再教你认药柜，我得去值夜了。"
脚步声渐远，顾明薇贴着门缝瞧，确认房内无人，这才摸出沈砚给的铜钥匙。
门"吱呀"一声开，浓重的药香裹着霉味扑面而来，顾明薇被呛得轻咳，忙从袖中取出母亲留下的香囊。
里面装着薄荷与艾草，能掩住大部分异味。
药柜从墙根排到窗边，最里侧是上锁的档案柜。
顾明薇取出银簪挑锁，耳尖微动。
沈砚说过，柳元青三年前负责他的医案。
她翻到标着"定北侯世子"的木匣，匣底压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是柳元青的："辰时、午时、戌时各服一剂，连服七日"。
"连服七日……"顾明薇突然想起沈砚曾提过，三年前他"病发"正是七日。
指尖发颤，顾明薇又翻出几册被烧毁的医案，残页上赫然写着"马钱子三钱""乌头二钱"。
都是"九转蚀心散"的主料。
"啪嗒。"一声轻响惊得她抬头。
窗纸被夜风吹得鼓起，月光漏进来，照见地上多了道影子。
有人从后窗翻了进来。
顾明薇迅速将残页塞进香囊，抄起案上的捣药杵。
可那影子却没动静，只闻见一丝甜腻的异香。
那是安息香混着曼陀罗。
顾明薇猛地捂住口鼻，想起母亲说过，"毒王"的刺客善用香毒。
"姑娘好眼力。"
男声从暗处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笑。
顾明薇看见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匕首，正抵着她后腰。
"把香囊交出来。"
男人逼近，袖口滑出半截赤鳞纹刺青，"柳大人说过，动了医房的东西，就得死。"
顾明薇余光瞥见墙角的侧门虚掩，那是沈砚说的逃生路。
"给你。"顾明薇松开手，香囊"当啷"落地。
赤蛇弯腰去捡，她趁机撞开侧门，可刚跨出一步，后颈一麻，险些栽倒。
"想跑？"赤蛇的手扣住顾明薇的手腕。
顾明薇咬着牙踢翻脚边的药罐，陶瓷碎裂声惊得檐下乌鸦扑棱棱飞起。
"薇姐！"
青霜的身影从院外掠来，剑鞘重重砸在赤蛇后颈。
顾明薇借机挣脱，跟着青霜往巷子里跑。
身后传来赤蛇的怒吼："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囊！"
两人拐过三道弯，青霜突然拽她躲进柴房。
顾明薇靠着草垛喘气，摸到香囊还在怀里，这才敢低头看。
方才被赤蛇扣过的手腕，己经肿起青紫色的印子。
"他没追上？"顾明薇轻声问。
青霜贴着门缝往外瞧，脸色凝重："赤蛇的蛇毒能追踪气味，我们身上沾了医房的药味。您先回侯府，我引开他。"
顾明薇攥紧香囊，指尖触到里面的残页。
夜风从柴房缝隙钻进来，吹得她额发乱飞。
她望着青霜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又摸了摸腕间的玉镯。
母亲说的"逆香调息法"，或许就藏在这玉镯里。
而此刻，侯府东墙根下，一道黑影正仰望着顾明薇房间的窗户，舌尖舔过嘴角的刀疤。
他袖中赤鳞纹刺青泛着幽光，低声嗤笑："小娘子，你以为躲进侯府就安全了？"
顾明薇推开房门时，沈砚正坐在烛火旁。
他抬眼望见她发间凌乱的碎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被笑意掩住："查到什么了？"
顾明薇取出香囊里的残页，铺在案上。
烛火跳动，照见"九转蚀心散"几个字被烧得残缺，却仍刺得人眼睛生疼。
"你的病，是人为的。"顾明薇轻声说，"柳元青他和毒王勾结。"
沈砚的手指缓缓抚过残页，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我早该想到，三年前那七服药……"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得反常，"明薇，从今天起，你走哪我跟哪。"
顾明薇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知道他又在强撑。
她反握住他的手，将香囊塞进他掌心："药方虽毁，香气未散。我记下了所有主料，解毒之法我一定找到。"
窗外，更漏敲过三更。
顾明薇没注意到，院外那株老梅树后，一道黑影正仰起头，月光照亮他嘴角的冷笑。
顾明薇的脚步在青石板上撞出凌乱的响。
她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后颈的汗毛因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根根竖起。
赤蛇的蛇毒追踪术比青霜预想的更狠辣，方才躲进柴房时，她特意将影香末子撒在墙根。
可那刺客竟首接踹开柴门，袖中飞出的银线擦着她耳际钉进草垛，带起的风里裹着腥甜的毒香。
"捂住口鼻！"青霜反手将她拽到身后，佩剑划出半道银月。
顾明薇踉跄着撞在院墙上，腕间玉镯磕得生疼，却不敢松手。
怀里的香囊压着半片烧焦的药方，那是她翻遍柳元青医房暗格才找到的，残页上"九转蚀心散"的字迹还沾着焦黑的血渍。
赤蛇的笑声像蛇信子扫过耳后："小娘子藏得倒妙，可这影香里掺了我的百日红粉，走三步就该头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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