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将残页往烛火旁挪了挪。
三天前在医房找到的碎纸片，被她用浆糊拼了整夜，此刻在烛火下竟显出半行被烟熏过的小字。
"安神香加蚀心散引，月满则毒发。"
顾明薇突然想起柳元青常说的"世子需每日熏香宁神"。
三年前沈砚初入内阁时，这位侯府医官特意制了款沉水香，说是能压他胎里带的寒症。
原来那哪是安神香，分明是慢性毒的引子！
"小翠。"顾明薇指尖扣住玉镯，凉意顺着掌纹渗进血脉。
"去库房取半盏龙涎香，再把我前日调的'愈咳香'装个新绣囊。"
她望着镜中自己素白的脸，忽然扯出个淡笑，"明日给侯夫人请安时，我戴这个。"
第二日辰时三刻，顾明薇站在侯夫人正厅的门槛外，袖中香囊的流苏扫过手背。
侯夫人正翻着账本，抬眼时目光扫过她腰间："这香倒清润。"
"回母亲，"顾明薇垂眸抚了抚香囊，"是明薇新调的，前日见世子咳得厉害，想着或许能润肺。"
她顿了顿，又补道，"小翠说这香在偏院传了两句，连厨房的王婶都来问方子。"
侯夫人的眉梢动了动。
顾明薇余光瞥见外间伺候的小丫鬟踮着脚往这边望，知道那话己经传了出去。
毒王的人若还盯着侯府，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三日后卯时，顾明薇在庭院里喂锦鲤。
晨雾未散，青霜的影子突然从假山上掠下，玄色劲装带起一阵风，将她身侧的绿衣医女按在青石板上。
"放肆！"医女的发簪散了，声音却尖得像刀，"我是太医院新调过来的。"
"调过来换香囊的？"顾明薇蹲下身，看着医女怀里掉出的锦袋，和自己腰间的绣囊一模一样。
"你当侯府的门房是摆设？"顾明薇指尖戳了戳那锦袋，"这里面装的，该是蚀心散的新引子吧？"
医女的脸瞬间煞白。
沈砚赶来时，晨雾正漫过廊柱。
他咳着用帕子掩了嘴，指腹上的血渍被帕子吸了去，却掩不住眼底的冷："带前厅。"
沈砚看向顾明薇时，目光突然软下来，"你去暖阁等，我让青霜守着。"
前厅里，医女的哭嚎隔着雕花门传进来。
顾明薇攥着茶盏，指节泛白。
那声音里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像极了当年嫡母逼她跪祠堂时，院子里的野猫被踩断腿的惨叫。
"顾姑娘。"青霜掀帘进来，"世子让您过去。"
医女瘫在地上，鬓发散乱，却还在抖："太医院……太医院有暗桩！我们只听'先生'的，他说要断了沈大人的活路，说清流派的老爷们。咳咳，说他们要扶新君上位！"
顾明薇后退一步，后腰抵在桌角上。
清流派？
那个在早朝上拍着沈砚肩膀说"要保重身子"的张阁老，那个总说"医者仁心"的太医院院正？
"他们连皇帝都敢动？"顾明薇的声音发颤。
沈砚将她往身后带了带，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顶："清流派并非人人知情，但有人默许，有人纵容。"
他低头看她，眼尾的红还没褪，"你立了大功，我会为你请功。"
"请什么功？"侯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扶着王姑姑的手，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我的好儿媳替我揪出了毒瘤，该是我给她请赏！"
她盯着地上的医女，突然冷笑，"去把太医院那几个老东西的牌子拿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子比定北侯府的门槛还高！"
顾明薇望着侯夫人拂袖而去的背影，又转头看沈砚。
他的手不知何时覆上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
他方才毒发时，怕又是偷偷吞了药。
"从此刻起，"沈砚的声音很低，却像铁钉钉进青石板，"你不仅是我的冲喜妻，更是我的首辅夫人。"
他牵起她的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以后谁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庭院里的铜铃突然响了。
顾明薇抬头，见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乱晃，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那是柳元青当年制的"安神香"味道。
她摸了摸腕间发烫的玉镯，突然明白母亲临终前为何将逆香调息法刻在里面。
毒王虽折了臂膀，可"先生"还在暗里。
清流派与权宦派的棋盘上，他们刚落了第一子。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檐角，指尖轻轻叩了叩她的玉镯："明日去太医院，你替我挑几味解毒药。"
他笑了笑，眼底的暗潮却未褪，"有些账，该算清了。"
顾明薇望着他身后渐亮的天色，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烫得厉害。
顾明薇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蹲在黑鸦尸体旁，方才搜身时摸到的羊皮纸正攥在手里，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
"内阁换首，定北余孽不可留"。
檐角铜铃还在响，可她耳中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昨夜沈砚说要"算清旧账"，今日这密信便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后颈发凉。
定北侯世子身份若暴露，沈砚这些年的蛰伏全成泡影，甚至……
"姑娘？"小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发颤的紧张。
方才刺客闯入时这丫头挡在她身前挨了一掌，此刻额角还渗着血，却硬撑着跪下来，"可要报给世子？"
顾明薇指尖微蜷，将羊皮纸团进袖中。
她抬眼望了望院外。
几个护院正押着医女往柴房去，侯夫人的脚步声还在廊道里响，太医院的人说不定己得了消息。
原信若首接送沈砚，万一被截……
"去寻青霜。"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分，"就说我要去绣房取新制的冬衣，让她在角门候着。"
小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按住发疼的伤口起身："是！"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黑鸦的靴底，又猛地顿住，"那……这具尸体？"
"让护院抬去乱葬岗。"顾明薇垂眸盯着地上的血迹，"就说刺客伤重而亡。"
绣房里飘着丝线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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