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愣了愣：“这大早的……”
“把我前日戴的那枚香囊拿来。”顾明薇将帕子甩进水盆，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袖口，“就是沈大人前日替我系上的那枚。”
当香囊被投进炭盆的瞬间，前院突然传来喧哗。
顾明薇后退半步，看着橙红的火焰舔过绣着缠枝莲的锦缎，夹层里的纸页蜷成焦黑的蝴蝶。
“此物不宜久留，免得惹人疑心。”
“少夫人！”青霜从角门疾步而来，腰间的剑穗扫过廊柱，“绣房那边有动静，春兰说新来的绣娘助手翻箱倒柜的。”
顾明薇望着青霜发间沾的几片银杏叶，那是从西跨院过来的路，“去看看。”
绣房的门半开着，春兰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绣线，竹筐倒扣在脚边，朱红、月白的丝线缠成乱麻。
角落里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小丫头，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却往妆奁底下扫。
顾明薇一眼认出那是前日送绣品来的“春桃”。
可真正的春桃右耳有颗朱砂痣，眼前这人耳尖干干净净。
“妹妹帮着捡线呀。”春兰突然拽住小丫头的裙角，“这金线最金贵，可别踩坏了。”
小丫头被扯得踉跄，右手从背后甩出来，露出半截带倒刺的细铁丝。
青霜的剑己经出鞘。
寒光掠过的刹那，小丫头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吼，反手去摸腰间。
那里别着半块黑鸦纹令牌。
顾明薇后退两步，看着青霜扣住对方手腕的动作：“沈大人要活口。”
“是。”青霜手腕一翻，小丫头痛得在地，额角撞在妆奁上，露出眉骨处的刀疤。
顾明薇盯着那道疤。
这不是绣娘，是谢统领手下“黑鸦”暗卫的标记。
书房的门被重重推开时，沈砚正低头批折子。
他抬眼时，眼尾的红痕还未褪尽，却比往日多了三分冷锐。
黑鸦被按在地上，喉间发出含混的骂声，沈砚却笑了：“谢统领派你来，是想找那封‘内阁换首’的密信？”
黑鸦突然抬头，眼底全是狠戾：“你杀了我，谢大人也会……”
“我没打算杀你。”沈砚放下笔，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资治通鉴》，“去把侯府三等仆役的衣服拿来。”
他看向青霜，“给刑部的人带句话，就说侯府抓了个私通外臣的内鬼。”
黑鸦的脸瞬间煞白。
顾明薇站在门口，看着沈砚的指尖划过案头的密信副本。
那是方才炭盆里烧剩的半页，墨迹被水汽洇开，却刚好能看清“谢某愿为权宦马前卒”几个字。
卯时三刻，谢统领的人踹开侯府大门时，顾明薇正端着茶盏站在二门处。
带头的千户提着腰牌晃了晃：“奉圣谕查通敌密信！”
顾明薇垂眸抿茶，看那队人冲进正院，又灰头土脸地出来。
沈砚早让人把所有书册搬到前堂，每本都翻得整整齐齐。
“查完了？”沈砚扶着门框出来，外袍松松系着，咳了两声，“可要我陪各位去刑房看看？昨日刚抓了个偷银钱的仆役。”
千户的脸色变了变。
顾明薇望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吏。
那是刑部的张典史，此刻正盯着沈砚腰间半露的定北侯玉牌，喉结动了动。
未时三刻，宫中来人宣旨时，谢统领正跪在御书房外。
皇帝的声音隔着朱门炸响：“侯府呈来黑鸦令牌，又有密信为证！谢卿这是要教朕看笑话？”
顾明薇在侯府后园听见消息时，正替沈砚换药。
他肩窝的刀伤己经结痂，却还渗着淡红的血：“谢统领昨夜潜出京城，被墨影截在卢沟桥。”
沈砚握住她沾着药汁的手，“他看了我让人送的‘退路书’，说‘你早知道我会来’。”
“什么退路书？”
“他这些年贪的粮款、收的贿赂，我让人抄了三份。”
沈砚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份给刑部，一份给都察院，还有一份……”
他低笑，“烧在他马前。”
暮色漫进窗棂时，沈砚突然望向西南方向。
顾明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晚霞烧得像团火，将宫墙映得通红。
他轻声道：“谢统领招了，说周尚书上月十五夜里召他进府。”
顾明薇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颤。
沈砚转头看她，眼尾的红痕在暮色里像朵将谢的花。
暮色漫进窗棂时，顾明薇正替沈砚换药。
他肩窝的刀伤结着薄痂，渗着淡红的血。
药汁沾在指尖，混着沈砚身上若有若无的墨香，她突然听见他说：“谢统领招了，说周尚书上月十五夜里召他进府。”
指腹在他心口微微一颤。
顾明薇抬眼，正撞进他眼尾那抹红痕里，像朵将谢的芍药。
她想起昨夜在炭盆里烧剩的半页密信，“谢某愿为权宦马前卒”几个字洇着水痕，原来那不是谢统领的投名状，是沈砚故意烧给刑部看的饵。
“你开始懂我的棋局了。”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药汁渗进来。
顾明薇忽然明白，从谢统领踹开侯府大门那一刻起，沈砚就在等这条鱼咬钩。
他要清流派自己浮出水面。
二更梆子响过，顾明薇在烛下替沈砚誊抄供词副本。
墨迹未干，他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明日早朝，我会提内阁制不可废。”
“周尚书必然反驳。”顾明薇笔尖一顿，“您要他急。”
沈砚低笑，指节蹭过她耳后碎发：“急了才会漏破绽。”
次日卯时三刻，金銮殿的龙涎香还未散尽。
顾明薇在偏殿听着朝会动静，能想象沈砚扶着玉笏的模样。
外袍松松系着，喉间压着两声虚软的咳，眼底却淬着寒刃。
“内阁制行之有年，臣以为不可废。”沈砚的声音清润，混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周大人以为如何？”
顾明薇隔着殿门都能听见周尚书拍案的动静，茶盏在案上跳了跳：“首辅病体未愈，自然不知民间疾苦！内阁独大，地方奏报滞留月余，这制……”
“月余？”沈砚打断他，“臣昨日刚批了江南三府的赈灾折，从递到内阁到呈御前，不过七日。”
他咳了两声，“倒是周大人辖下礼部，去年秋闱的恩科名单，压了整整两月才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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