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很静,顾明薇攥紧帕子。
沈砚这是在提醒皇帝,清流派所谓“内阁专权”,不过是贼喊捉贼。
散朝时,皇帝的玉扳指在御案上叩了叩:“都退下吧。”
顾明薇望着周尚书红涨的脸从偏殿外掠过,靴底碾得金砖咯咯响,便知这把火,烧得正好。
午后,顾明薇捧着新制的玫瑰茯苓膏去见侯夫人。
正厅里,老夫人捏着茶盏,看她跪安的姿势比往日更端方:“薇娘今日来,不是送茶点的吧?”
“朝廷要变天了。”顾明薇首起身子,指尖抚过案上定北侯的虎符拓本。
“侯府这些年替世子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如今他在朝堂厮杀,后院得稳。”
侯夫人的茶盏顿在半空。
顾明薇看见她眼角的细纹动了动。
那是沈砚生母的胞姐,当年定北侯蒙冤时,是她跪在宫门前三天三夜求来“暂押候审”的旨意。
“你想接内院的钥匙?”侯夫人突然笑了,“你生母当年管着外室院,手底下的人连香灰都分三六九等。你随她学的本事,该用在正经地方。”
顾明薇喉头一热。
她接过老夫人递来的鎏金钥匙串,金属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掌心。
这是侯府内院的权柄,更是沈砚后方的屏障。
三日后,顾明薇在妆匣里翻出个豆青釉瓷瓶。
沈砚站在她身后,指尖拨弄瓶塞:“刑部尚书嫡女最喜茉莉香,你调的‘月白’,前调是茉莉,中调掺半分龙脑。”
“这是信物?”顾明薇闻了闻,瓶中浮着片染了朱砂的茉莉花瓣,“密信呢?”
“在香囊夹层。”沈砚将瓷瓶塞进她手心,“小翠送妆匣过去时,会把信折成小方块。尚书府的绣娘手快,半日就能把香囊缝好。”
顾明薇望着铜镜里他微扬的嘴角,原来前日春兰说“绣娘手生”时,沈砚早让小翠教过她叠密信的手法。
这局,他布了不止一日。
送妆匣那日,顾明薇站在二门处看小翠出门。
小丫鬟穿着葱绿衫子,鬓边别了朵珠花,怀里的妆匣盖得严实。
她转身时,顾明薇瞥见匣底压着块青盐。那是防信笺受潮的,沈砚想得比她还细。
五日后,御书房的明黄帷幔被风掀起一角。
周尚书跪在金砖上,额头汗湿了乌纱,声音却还硬:“此信必是栽赃!臣与谢统领素无往来……”
“上月十五夜,你书房的灯亮到三更。”沈砚倚着御案,袖中定北侯玉牌半露,“谢统领的靴印子,还留在你后园的青苔上。”
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密信副本,“要臣把墨影画的脚印图呈上来么?”
周尚书的脸苍白。
皇帝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凸起,突然将折子拍在案上:“退下!”
顾明薇在偏殿外听见殿内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周尚书踉跄的脚步声。
她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忽然想起沈砚昨夜说的话:“清流派这棵树,根还深着呢。”
暮色再次漫进侯府时,沈砚在书房翻着新到的密报。
顾明薇端着参汤进去,见他在“周尚书”三个字旁画了个叉,又在空白处写了个“隐”字。
“小七呢?”她递汤时,瞥见案角压着张字条,“赤蛇,卢沟桥,亥时。”
“去办点私事。”沈砚接过汤盏,指腹擦过她唇角的药渍,“有人藏得太久,该见见光了。”
窗外,檐角铜铃突然响得急。
顾明薇望着西南方向渐浓的夜色,隐约听见马蹄声踏碎暮霭。那是小七的快马,正往卢沟桥方向去。
地牢的霉味裹着潮湿的风灌进鼻腔时,顾明薇的手指在袖中蜷了蜷。
她望着墙上跳动的火把光,映得沈砚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另半张却白得近乎透明。
这是他毒发前的征兆,可他偏要选今夜亲自来审赤蛇。
“香炉温度再调低两成。”沈砚指尖虚点她手中的青瓷炉,“赤蛇练过闭息功,香雾太浓会激他反噬。”
顾明薇低头看炉中渐弱的火星,炭灰簌簌落在“梦回香”的碎末上。
这香是她照着母亲留下的残卷调的,主料是曼陀罗花与安息香,辅着半钱蟾酥。
能让人在幻境里说真话,也能让人疯。
顾明薇抬眼时,正撞进沈砚眼底的暗涌:“你昨夜咳了半宿。”
“不妨事。”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穿堂风掀起的鬓角,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你调香时,我喝了止痉散。”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
小七押着人过来时,赤蛇的玄色劲装还沾着血,是他在路上咬舌自尽时溅的。
顾明薇盯着他泛青的唇,突然想起沈砚说过,毒王门的刺客宁死不招,可方才小七在卢沟桥截他时,他竟没服毒。
“按在长凳上。”沈砚退后两步,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咳了两声才接着道,“别捆手,他若挣扎,香雾散得更快。”
小七应了声,手掌如铁钳扣住赤蛇双肩。
赤蛇被按得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却突然抬头笑了:“顾二姑娘,相府的庶女也配审我?”
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你替嫁那日,我就在喜轿后跟着……”
“闭嘴。”顾明薇将香炉放在赤蛇脚边,一缕淡青色的烟雾蜿蜒着缠上他的脚踝。
赤蛇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屏住呼吸,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
沈砚的手指在石墙上敲了两下。
顾明薇会意,指尖蘸了点香灰,轻轻抹在赤蛇人中穴上。
烟雾顺着他的鼻息钻进去的瞬间,赤蛇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白翻起,喉间溢出含混的呜咽。
“别怕。”顾明薇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梦见什么了?是毒王谷的火?还是……香婆?”
赤蛇的睫毛剧烈颤动,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香婆……别烧……我的药……”
他突然哭出声,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我把柳大人的账册都给你了,你说过不烧我的香料坊……”
顾明薇心头一跳,转头看向沈砚。
他倚着墙的脊背绷首,眼底的冷锐几乎要刺破黑暗。
她伸手握住赤蛇的手腕,脉搏跳得极快:“香婆烧了什么?是九转蚀心散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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