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南海的龙涎香，还有……还有西域的血竭花……”
赤蛇的眼泪混着鼻涕流进衣领，“她骂我蠢，说沈砚早盯上香料坊了，要我把剩下的货……”
“剩下的货给谁？”沈砚突然出声，声线压得极低。
赤蛇浑身剧颤，嘴唇开合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兵部……陆侍郎……”
地牢里的火把“忽”地暗了一瞬。
陆侍郎是权宦派的核心，主管军资调配，若真与毒王门勾结……
顾明薇抬头看沈砚，他正垂眸盯着自己的靴尖，指节在石墙上叩出规律的轻响。
赤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顾明薇知道幻境要破了，正要再问，他却“啊”地尖叫一声，猛地挣开小七的手，朝着石墙撞去。
“找死？”小七冷笑一声，手指如电点中他后颈大椎穴。
赤蛇的动作戛然而止，像被抽了筋骨的傀儡瘫在长凳上。
沈砚推开石壁站首，咳了两声才道：“小七，把他关进冰窖。等他醒了，拿陆侍郎的官印拓本给他看。”
他转头看向顾明薇时，眼底的暗涌散了些，“香婆那边……”
“我去。”顾明薇打断他，“小翠耳力好，让她扮作买香的小娘子，先去城南探探。青霜带西个人守后巷，我从前门进。”
沈砚的拇指着她手背的薄茧，突然笑了：“你总说自己是庶女，可这布局比我当年在吏部当差时还周全。”
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塞给她，“带着，墨影的人见了会配合。”
子时三刻的城南街静得瘆人。
顾明薇裹着青霜的夜行衣，蹲在香料坊对面的瓦顶上。
小翠方才传回消息，说坊里的灯盏未熄，却连香灰都没动静。
太静了，静得像个陷阱。
“夫人。”青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后巷的狗不叫了。”
顾明薇心下一沉，翻身跃下屋檐。
她踢开前门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迎面扑来的不是熟悉的沉水香，而是浓重的焦糊味。
案几上的香灰还冒着余烟，墙角的檀木柜敞着，里面空得只剩几个碎瓷片。
“青霜，查地窖。”顾明薇弯腰捡起块碎瓷，凑到鼻端，正是九转蚀心散的味道。
她转身要往内室走，眼角却瞥见柜台下露出半截纸角。
展开时，月光正好从破窗照进来。
纸上的字迹劲瘦如刀，只写了一句：“沈世子，别来无恙？”
顾明薇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认得这字迹，二十年前定北侯府通敌案的卷宗里，也有这样的笔锋。
当年陷害沈家的人，回来了。
顾明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纸条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那行“沈世子，别来无恙？”的字迹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她喉间发紧，想起昨日在大理寺翻查旧案时，卷宗里定北侯手书的“精忠报国”西字。
笔锋里那股锋锐的顿挫感，与这纸条上的墨迹竟有七分相似。
“夫人。”青霜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底下只找到半袋蚀心散的残渣，香婆连炭盆都没留。”
顾明薇将纸条对折两次，塞进袖中最里层。
转身时瞥见柜角沾着半块碎瓷，她弯腰拾起，碎瓷边缘还粘着褐色药渍，正是赤蛇交代的九转蚀心散。
这香婆表面卖沉水香，实则替毒王门调配毒药，可如今人去楼空，连药渣都烧得干净，分明是早有准备。
“去前厅。”她压下翻涌的思绪，对青霜道，“让小七带暗卫从西墙翻进来，别惊了街坊。”
话音未落，后巷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顾明薇脚步一顿，与青霜对视一眼。
方才青霜说后巷的狗不叫了，如今连动静都没了，分明是有人刻意清场。
她反手摸出沈砚给的羊脂玉佩，握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
“夫人，有人往侍郎府方向去了。”屋顶传来小翠的暗号，声音压得极轻，“穿月白衫子，包袱里鼓囊囊的。”
顾明薇心头一跳。
城南香料坊离兵部侍郎陆府不过半条街，香婆选这个位置本就可疑，如今她深夜往陆府方向跑……
她扯下青霜腰间的夜行巾蒙住脸，对青霜道：“你带两人绕到陆府后门，我从前门跟。”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顾明薇贴着墙根疾走，耳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转过街角时，月白衫子的身影正往陆府角门闪去，包袱角露出半截靛青绸带。
那是香婆惯用的系香包的料子。
顾明薇刚要跟上，忽觉后颈一凉，有人用刀背抵住她的脊椎。
“顾夫人好兴致。”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阴恻恻的笑，“深更半夜不陪病秧子首辅，倒来陆府逛？”
顾明薇瞳孔骤缩。
这声音是权宦派的陈参将，上月在相府宴会上撞见过，当时他盯着她的庶女腰牌冷笑，说“庶女就是庶女，再怎么爬高枝也是泥里的草”。
她垂眸盯着地上的影子，陈参将的刀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他身后至少还有两人，脚步声在青砖上压得极轻。
“陈大人这是做什么？”顾明薇声音发颤，指尖却悄悄勾住袖中玉佩。
沈砚说过，墨影的人见玉佩如见他，可此刻陈参将的刀离她心脏不过三寸，容不得半分差池。
“做什么？”陈参将的刀往前送了寸许，割破她衣襟，“自然是送顾夫人去见香婆……”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箭矢破空声。
陈参将闷哼一声，刀尖偏了三寸，扎进墙里。
顾明薇趁机矮身翻滚，撞开身后的门扉。
门内是个荒废的菜窖，霉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她摸到墙根的锄头，反手砸向陈参将的膝盖。
“顾夫人好手段！”陈参将踉跄后退，月光下他腰间的玉佩闪了闪，是陆府的云纹玉。
顾明薇心头一凛，陆侍郎主管军资，陈参将是他麾下参将，两人本就一条船上的。
“青霜！”顾明薇大喝一声，锄头再次挥出。
几乎是同时，后巷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青霜提着带血的短刀从阴影里钻出来，发梢沾着碎草：“夫人，那两个暗卫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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