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爱哼小曲的张七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另一个侍卫的佩刀磕在青石板上，当啷一声。
顾明薇贴着假山石，看着两人扶着墙根歪歪倒倒往值房走，嘴角终于勾了勾。
隐秘石门藏在西跨院的老槐树下。
顾明薇记得昨日替沈砚送参汤时，瞥见他书案下有张羊皮地图，右上角用朱砂标着"密库"二字。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松间月香粉，轻轻撒在门前地面。
这香粉掺了碎云母，月光下会泛出极淡的银光。
没有新的脚印。
顾明薇松了口气，指尖扣住石门缝隙。
门轴转动的声音比预想中轻，密室里霉味扑面而来。
顾明薇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满墙的卷宗。
最里层木架上堆着些泛黄的账本，封皮上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血。
顾明薇心跳得厉害，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定北侯通敌案的卷宗，应该就藏在这里。
"啪嗒"。
一本账册掉在地上，顾明薇慌忙蹲下捡，却见封皮上赫然写着"北境军粮"西个字。
顾明薇翻开，第一页就跳出"沈渊"二字，那是定北侯的名讳。
"军粮款二十万两，经沈渊手转至漠北商队......"
顾明薇的指尖在发抖。
这哪是通敌罪证？
分明是当年定北侯在北境赈灾，用军粮款购粮赈济灾民的记录！
商队的名字她认得，是母亲当年在北境时提过的"漠北善商"，专做救急粮的生意。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顾明薇手一抖，账本"哗啦"合上。
她迅速吹灭火折子，缩到墙角的阴影里。
月光从头顶透气孔漏下来，照见两道身影推门而入，走在前面的是沈砚，玄色大氅换成了黑袍，腰间悬着柄鎏金匕首。
后面跟着个戴斗笠的人，斗笠边缘垂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内阁的人盯得紧。"斗笠人声音沙哑，"前日左都御史在朝上提了三回定北侯旧案，说是要重审。"
沈砚的手指抚过木架上的卷宗，月光映得他眼尾泛红："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北境来的密报，当年那批军粮确实进了漠北灾民的粮仓。"斗笠人压低声音，"但有人改了账本，把'赈灾'写成了'通敌'。"
顾明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沈砚早就在查！
顾明薇想起前晚他咳得几乎喘不上气，却还在灯下看北境的军报。
那些她以为的病弱，不过是他的伪装。
"明日早朝，我会递折子请旨重审旧案。但在此之前......"
沈砚突然顿住。
顾明薇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碰倒了脚边的铜盒，那是装防潮炭的，此刻正滚在月光里。
"谁？"沈砚的匕首己出鞘，寒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出来。"
顾明薇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照得她脸色发白："世子爷，这账本里写的，可是你父亲当年的罪证？"
沈砚的匕首尖在顾明薇咽喉前停住，离皮肤不过半寸。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喉结动了动："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的还不够多。"顾明薇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但我想知道。"
沈砚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突然收了匕首，转身从她手里抽走账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当年军粮款被贪了三成，我父亲用私产补上，才换得北境三十万百姓的命。"
沈砚的声音低下去，"可有人把这补款的记录改成了通敌银钱。"
顾明薇看着那页被篡改的字迹，突然笑了："我母亲当年在北境替人写状纸，她说漠北商队的账册都是双份的，一份给官府，一份存进冰窖。"
顾明薇摸出腰间的香囊，"或许我能帮你找到另一份。"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的香囊上，那是他送的，上面绣着松枝和月亮。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将账本塞进她怀里："那你最好活得够久。"
顾明薇接过账本，触感还带着沈砚的体温："我会。"
月光从透气孔漏下来，在两人中间投下一片银霜。
远处传来梆子声，己是西更天了。
沈砚转身要走，又停住："明日佛堂抄经，老夫人会让你点檀香。"
他侧过脸，眼尾的红还未褪尽，"用松间月。"
松月阁的窗纸在黎明前被风掀起一角。
顾明薇将账本藏在妆匣最底层，上面压了她新调的香粉。
小桃揉着眼睛端来温水，她接过时瞥见铜镜里自己的影子。
"小桃。"顾明薇接过温水，水温刚好熨帖，"去库房取半块沉水香，再找把细铜凿子。"
小桃打了个激灵，水盆差点泼出来："姑娘要......"
"李嬷嬷房里那座翡翠缠枝炉，"顾明薇用帕子沾了水擦手，"每日卯时三刻点安神香。"
顾明月指节叩了叩妆匣，"你在炉底暗格凿条细缝，塞半片浸过曼陀罗汁的榆木片。"
小桃倒抽冷气，曼陀罗汁？
那东西闻多了能让人头晕目眩，重则昏迷。
可李嬷嬷是宋侧妃的人，上回姑娘被推下荷花池，还是这老货在旁边说"庶女身子金贵得很"。
"别怕。"顾明薇按住小桃发抖的手，"我昨夜在佛堂抄经时，见侯夫人用的松间月香灰里有碎木屑。"
顾明薇声音放轻，"若李嬷嬷的香炉里也有'意外'掉进去的毒木片......"
小桃突然明白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姑娘是要让李嬷嬷'中毒'，再把脏水泼回宋侧妃身上！"
顾明薇指尖在桌上划出一道浅痕："宋侧妃总说我是相府来的野丫头，可她忘了——"
顾明薇抬头时，眼尾沾的密室灰尘还没擦净，"我娘教过我，看账本要对笔迹，查阴谋要找线头。"
辰时三刻，顾明薇捧着半盏新调的香粉站在侯夫人院外。
门房通报时，她听见里面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沈氏最爱的汝窑天青釉，敲起来像落雨。
"进来。"
侯夫人坐在湘妃竹榻上，鬓边银簪压着半朵白菊，见她进来，目光扫过她手里的青瓷盏："顾氏，不是说佛堂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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