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是极难寻的毒草，混在沉水香里能麻痹五感，若再添冰魄……
她盯着顾明薇清浅的笑，突然明白这姑娘不是来买香的。
“姑娘好眼力。”她扯出笑，“不如随我去后堂，挑些更稀罕的。”
后堂的门一推开，顾明薇就皱了眉。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陶罐，掀开一个，腐肉的腥气混着草药味涌出来，正是七味阴草的养蛊坛。
她装作好奇地凑近，指尖在陶罐上一按，黏腻的血渍沾了满指。
“婆婆这香祭，怕不是给活人用的？”顾明薇转身，正撞进香婆阴恻恻的目光里。
“你到底是谁？”香婆抄起案上的铜炉，“顾府庶女？还是定北侯的冲喜妻？”
顾明薇心里一紧。
她早猜到香婆会查她身份，却没料到对方这么快撕破脸。
她退到窗边，手心里攥着那截铁丝，暗格里的配方，她得拿到。
“我是来买香的。”顾明薇笑，“买能让婆婆做个好梦的香。”
话音未落，她反手将袖中香粉撒向空中。
那是她用醒神散和冰魄草调的迷魂香，吸之即眠，三刻方醒。
香婆踉跄两步，铜炉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顾明薇趁机扑向暗格，铁丝三两下挑开铜锁，一叠泛黄的纸笺躺在里面，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假死丹方”。
“抓住她！”门外传来粗哑的喊。
顾明薇将纸笺塞进衣襟，抄起案上的烛台砸向冲进来的守卫。
烛油溅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却还是咬着牙往窗口跑。
“夫人！”熟悉的低唤从窗外传来。
顾明薇抬头，正撞进沈砚染着夜色的眼。
他单手撑着窗沿翻进来，另一只手扣住她手腕，袖中银针“咻”地射向追来的守卫。
月光下，他苍白的脸泛着冷光，哪有半分病弱模样？
“走！”沈砚拽着她往巷口跑。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小八解决了外围的守卫。
顾明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首到转过三个街角，沈砚才停在一辆隐蔽的马车前，将她塞进车厢。
“给。”他递来帕子，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背的烛油泡破了，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的指腹轻轻按在伤口上，声音发哑：“下次再擅作主张……”
“先看这个。”顾明薇扯出衣襟里的纸笺，“假死丹，和九转蚀心散写在一起。”
沈砚的手指突然收紧。
纸笺在他掌心簌簌作响，烛火映得他眼底翻涌着暗潮。
“当年定北侯府被诬通敌，说是我爹服毒自尽。可老御医说，他尸身没有中毒迹象……”
沈砚喉间又涌上腥甜，却硬是压着没咳出来，“若假死丹能瞒过验尸官……”
“驾——！”
突然的马蹄声惊断了他的话。
顾明薇掀开窗帘，只见巷口亮起两盏灯笼，七八个黑衣骑者正往这边疾驰而来，刀光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沈砚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指尖扣住车帘的手青筋暴起。
他早该想到，毒王的棋不会只下到陆侍郎。
可此刻他望着顾明薇发顶的木樨花，突然觉得这局棋就算再险。
只要她在身侧，总该能翻。
“回府。”沈砚对车夫低喝，“抄西首街的暗巷。”
马车拐进暗巷时，后面的马蹄声突然乱了。
墨影带着影卫到了。
顾明薇靠着沈砚，听着外面刀剑相交的声响，将纸笺又往怀里按了按。
“到家了。”沈砚的声音裹着暖意。
马车停在侯府后门。
顾明薇刚要下车，沈砚却拉住她，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伤：“先去偏厅，我让青霜备了药膏。”
她点头，跟着他往院内走。
月光漫过游廊，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明早看配方。”沈砚在偏厅门口停步，“但今夜……”
他低头，唇擦过她耳畔，“我要守着你，哪也不去。”
顾明薇的脸腾地红了。
她推开厅门，却见案上的杏仁酪还温着。
侯府偏厅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一跳，顾明薇将怀里的纸笺往烛下凑了凑，墨迹在暖黄光晕里洇开些毛边。
沈砚倚在她身侧，外袍半敞露出月白中衣，腕间还系着方才替她包扎手背时撕下的碎帛，却半点不在意，目光紧紧锁在纸笺上。
"这味'赤焰砂'……"顾明薇指尖划过一行小字，"我前日在医书里翻到过，九转蚀心散的主药也是它。"
沈砚的呼吸顿了顿。
他的指节抵着案几，骨节因用力泛出青白："你是说，假死丹和毒王的蚀心散同源？"
"不止同源。"顾明薇将纸笺翻了面，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蚀心散需用七味毒草熬足七日，假死丹却只取其中西味，再加醒魂草？"
顾明薇突然顿住，指尖在"醒魂草"三字上轻轻一叩，"但这里没写醒魂草的用量。"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
定北侯府满门被指通敌那日，他躲在廊下的石榴树后，看见父亲跪在堂前，玄色侯服浸透血，却还在对母亲说"别怕，我自有办法"。
后来父亲"暴毙"，母亲"悬梁"，连最疼他的乳母都被拖去乱葬岗，若这假死丹真能让人假死……
"若当年侯府真有人假死……"顾明薇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带着几分迟疑，"那他们的'死'……"
"未必是真的。"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
他的拇指蹭过她手背上的伤，那是方才在香婆密室里被暗箭划伤的，"明薇，去把小八叫来。"
小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顾明薇正将纸笺收进檀木匣。
门帘一掀，少年裹着夜露的寒气进来，发梢还沾着星子似的水珠。
"主子，您要查的旧仆，我寻到个当年在侯府当差的老宋头。他说……他说侯爷临终前，曾服下一炉香，说是能安神。"
"安神香？"顾明薇眼睛一亮，转身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暗褐色的药粉在案上。
"我前日整理你书房时，翻到半本《香谱残卷》，里面记着侯府常用的安神香配方。"
她指尖蘸了水，在药粉里画出几道痕迹，"沉水香、龙涎末、朱砂...这三味是主药。"
沈砚凑过去，目光扫过她画的痕迹，又转向桌上的假死丹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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