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晃，将沈砚的影子投在她发间："安神香和假死丹，竟有七分相似。"
"只差三味辅药。"顾明薇的声音突然发颤。
她想起方才在香婆密室里，那炉沉水香烧得正旺时，她分明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明薇？"沈砚的指尖贴上她发凉的后颈，"可是累了？"
她摇头，将那丝心悸压下去。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霜掀帘进来，鬓角的珠花乱颤："夫人，墨影说香婆醒了，现在押在柴房。"
柴房的烛火比偏厅暗得多。
香婆被粗麻绳捆在柱子上，发髻散成乱草，左脸肿得老高，显然是路上被影卫教训过。
见沈砚进来，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首辅大人这是要审我？你们以为能查清真相？那不过是毒王设下的第一步。"
沈砚站在五步外，腰间玉牌在暗处泛着冷光："谁让你在香坊布下陷阱？"
"不是我。"香婆的目光扫过顾明薇，停在她腕间的檀木匣上，"是毒王。他早料到你们会来，也早料到你们会发现假死丹。"
她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假死丹少了醒魂草吗？因为醒魂草长在御药房的后园里。"
顾明薇的手猛地攥紧袖中帕子。
她想起方才整理纸笺时，有张薄如蝉翼的旧纸从夹层里滑出来，边缘还沾着暗红的渍，像是血。
顾明薇摸出那张纸，借着沈砚递来的烛火，只见右下角盖着枚朱砂印……
沈砚的瞳孔骤缩。
他抢过那张纸，指腹重重按在印章上："这印章是父亲的。当年抄家时，所有印信都被收进了内务府，怎么会……"
"难道，当年侯爷……"顾明薇的话没说完，却见沈砚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转身将纸笺塞进她手里，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明薇，去查当年侯府的香料来源，还有御医署的药方记录。"
"若侯爷未死……"顾明薇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不敢说下去。
"那便是冤案，更是权谋。"沈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二十年前，有人要定北侯府死；二十年后，他们怕定北侯府活。"
顾明薇刚要应声，却见小八从门缝里塞进来个信筒。
沈砚接过，铜筒上还带着体温，显然是刚从宫里送来的。
他拧开筒盖，抽出张洒金笺，月光透过窗纸落在上面，照出几个力透纸背的小字："假死丹，非毒王所制，乃御医署旧方。"
顾明薇凑过去，正要看，却见沈砚突然将信笺揉成一团。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夜色，像头终于嗅到猎物的狼："明薇，去取我的乌木匣。"
"现在？"顾明薇有些疑惑。
"现在。"沈砚握住她的手，将那团信笺塞进她掌心，"有些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顾明薇的指尖被信笺上的字硌得生疼，沈砚掌心的温度透过揉皱的纸团渗进来。
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乌木匣是沈砚最私密的物什，平时锁在卧房暗格里，除了他自己，连她都未见过全貌。
内室的炭盆还燃着，顾明薇蹲下身，指尖抚过床榻下的暗格机关，铜扣"咔嗒"轻响，乌木匣裹着一层褪色的红绸，静静躺在里面。
沈砚接过匣子时，指节泛白。
他解下腰间玉牌，用牌角挑开匣上的铜锁，那锁芯的纹路与定北侯府的家徽如出一辙。
匣盖掀开的瞬间，顾明薇瞥见几卷泛黄的纸笺，最上面压着枚半旧的虎符，锈迹里还能看出"定北"二字。
"这是父亲当年的虎符。"沈砚的声音发颤，"抄家时说被销毁了，原来……"
沈砚突然停住，将最底下一卷医书抽出来，封皮上"御医署"三个小楷被得发亮。
顾明薇凑过去，见内页密密麻麻记着各种药方，翻到中间某页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页右上角用朱砂标着"假死丹"，下方写着药材配比，独独醒魂草的位置空着，旁边批注："御药房后园独产，非圣谕不得取。"
"是李长庚的笔迹。"沈砚的拇指划过字迹，"当年他是太医院首座，审侯府通敌案时，曾出具过侯爷'中毒身亡'的验尸报告。"
顾明薇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前几日整理相府旧账时，在故纸堆里见过一份二十年前的朝报，头版正是"定北侯通敌，验尸官李长庚具结"的字样。
"李御医，他当年是关键证人。"
沈砚将医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烛台摇晃："三年前他'心疾暴毙'，太医院说是操劳过度。可你看这药方。"
他指着"假死丹"旁的小字，"李长庚在备注里写，此丹可让人假死七日，脉息皆无，与真死无异。"
顾明薇突然抓住沈砚的衣袖："若当年侯爷根本没死，只是服了假死丹？若李御医的'心疾暴毙'，也是假死丹的效果？"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案上的火折子，"啪"地引燃，火光照得他眼尾的红痣格外刺眼："小八！"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三声鸟叫。
小八掀开窗纸翻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主子，李御医旧宅的暗格找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是本边角卷翘的医案，"里面夹着这页，好像是给侯爷诊脉的记录。"
顾明薇抢过医案，借着火光匆匆扫过："定北侯沈承业，戌时三刻诊脉，寸关尺微若游丝，似有若无。辰时二刻，鼻息渐弱，身如冰铁。未时初刻，气息全消，然寸脉隐现。"
她的声音越念越抖，"这是说侯爷'死'后，脉象还在？"
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顾明薇迅速吹灭火折子，拉着沈砚躲到屏风后。
月光透过窗棂漏进来，照见两个黑影翻墙而入，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那女人和沈砚今晚查了御医署旧档，必须灭口。"
沈砚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是权宦派的暗卫。"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她腕间的檀木匣，那里面装着她新制的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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